常正祥

　　我和女儿在等待着一场清明雨。

　　四岁前，女儿从未关注过妈妈。四岁生日给女儿点蜡烛时，女儿突然说：爸爸，别人都有妈妈，我怎么没有妈妈，妈妈呢，妈妈呢……

　　女儿自然是见不到她妈妈的。四年前，她的妈妈在怀上她九个月的时候，意外遭遇一场车祸，在医院抢救时剖腹生下了她，当护士把女儿抱到她眼前，她便含笑而去……

　　奶奶很为难，她不知道怎么把女儿妈妈的事情恰当地说出去。只是告诉她，她的妈妈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她很爱我们，每年的清明，会化作清明雨来看她。

　　我敬佩母亲浪漫的说法，女儿竟然也接受了它。很少有时间概念的她，很早就在日历上把清明节的节日标记出来，并且骄傲地对幼儿园小朋友说：我有妈妈，我妈妈是清明时节的雨，她来时，会开好多好多的花……

　　又近清明，雨水天明显多起来。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女儿很兴奋，怎么也不肯睡觉，她一定要我和她奶奶陪她，陪她见她的妈妈——见那漫天飞洒的清明雨。

　　夜渐渐深下来，雨绵绵细细地在下。在这夜的氛围里，雨声有时绵密细致，像儿时母亲的絮语，有时又由大变小，像匆匆远去的列车……

　　夜越来越深，女儿越来越困，但仍坚持着等她的妈妈。隔着窗户，她把小小的脸蛋贴在上面，她要看她的妈妈到底是怎样来，又是怎样的一缕雨丝，她嘴里不停地念着，妈妈——妈妈——

　　午夜的钟声终于响了。我打开阳台的门，让女儿迎接这新一天的到来，而雨在亮亮的灯光下，轻盈、飘逸、细密，让人爱不释手，不忍打扰她的清静。

　　我伸开手掌，那些雨凉凉的，亮亮的，似乎有一种黏性，轻轻地粘在我的手掌上，然后从我的手掌上慢慢地蔓延开去，最后蔓延到我的全身，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地痛。

　　女儿也伸开手掌，而且在执著地积攒着那些手掌中的雨。雨渐渐大了些，女儿的手掌中渐渐地有了一小凹的雨水，在灯光的映照中一闪一闪地亮。女儿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雨水，她说要把它集成一碗，甚至好多好多，然后浇灌好多好多的花朵，那么妈妈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了。

　　女儿的话触动了我。原来，女儿一直需要一份不可替代的亲情的陪伴。虽然四年来，我和她奶奶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爱护她，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却还是一直有一个美丽、温情、高贵的妈妈！

　　我的泪不觉地就下来了。我不忍提醒她，那些雨终究是雨，它们终究无法代替她心中那个美丽而高雅的妈妈。我总是提醒自己：孩子的心终究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在他们心灵上播撒雨丝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让它们惊扰了孩子的世界，最好让那些雨丝孕育出春暖花开，孕育出花香鸟语，孕育出他们的梦想。

　　夜更深了，女儿在她奶奶的劝说中进入梦乡。奶奶告诉她，她妈妈会在睡梦中来看她。并且在阳台上为她准备了一个碗，说那些夜晚的雨就是妈妈的悄悄话，明天一定可以接下一大碗。

　　雨继续下，灯光里的雨丝似乎更加晶亮，有时它也拍打窗棂，像是真有无数的话在诉说。

　　第二天一大早，女儿轻轻推开阳台的门，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对我说：“爸爸，不要吵我，我要听妈妈说话。”

　　那一刻，我看到的世界全都是新的，那绵绵的雨声中，仿佛有女儿与妈妈相依相偎的身影，仿佛有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在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