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秦楼 | 又是橙黄橘绿时

　　烟雨秦楼

　　当秋风中飘着橘子清香的时候，我开始想念自家的橘园。

　　家在黄兴镇鹿芝岭，母亲最初有三个小橘园，近百棵橘树。每到深秋时节，深绿色的树叶中，满是金黄色的果实，景致极其诱人。只远远的，便闻橘香扑鼻。曾经读过诗句：“青黄杂糅，文章烂兮。”最先读不明白，及至亲历了橘子成熟过程，才知道所谓“文章烂兮”指的是橘子纹理色彩的明丽，这形容的确通透，古人对事物观察的细致和遣词造句功力的确让人钦佩。

　　家乡曾以盛产橘子著称。20多年前，乡亲们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那些黄澄澄的橘子。后来橘子供大于求，卖不起价了，很多乡亲才开始将眼光转向花卉苗木。到现在，橘树已属罕见了。

　　我们家橘子产量最丰的时节，舅母的事业也处于峰巅。她在一个颇有些规模的罐头厂做副厂长。每到橘子七八成熟的时候，舅母会亲自带人来收购橘子。货车开到我们小镇上，小镇便像过节一样热闹，家家户户的橘园，满是丰收的喜悦。那时候，乡亲们都沾了舅母的光，不用担心橘子的销路，也不用担心价格。舅母怜惜乡下人，总会给出最优惠的买价。而我的母亲，也因此获得很多的礼遇，诸如哪家做了一道新鲜菜，总不忘给我们家留一份。乡下人总是用最朴实的行动表达他们内心最真挚的情感。一个小镇，因有了那些橘子，亲近得如同一个大家庭。

　　然而，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一场特大冰雪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毁了乡亲们每年最殷切的希望。小镇近十万株橘树，全部没能承受住冰雪的侵袭，积雪融化之后，橘树的叶子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刺骨的寒风中哆嗦着。乡亲们请来了农科院最具权威的研究员，采取了很多补救办法。但是来春，没有一棵树生发了哪怕一片绿色，人们的心亦如那一株株没有了生命色泽的橘树一样，凋零凄楚。靠橘子收成养家糊口的人家，在橘园里捶胸顿足，痛哭失声。那个春天，整个小镇愁云惨雾，比冬日更冷寂。

　　我要赞美我的母亲。春天过后，知道橘树再也不可能复活，她毫不犹豫将所有的橘树全部连根拔掉，将所有的土地翻种，施肥。她告诉乡亲们，不要灰心，大不了明年再种，三年可以挂果，四年后照样有好收成。那一年，乡亲们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历程，集体瘦了一圈；那一年，全镇老老少少咬紧牙关，书写着生活的新篇章。我始终忘不了他们顶着日头，在空荡荡的橘园里挥汗如雨的镜头；我忘不了，他们精心侍弄一株株新移栽的树苗那份虔诚。这些比乡亲们采摘橘子的喜悦更令我动容。

　　四年后，于金秋时节，又有橘子的甜美芳香充溢家乡每一个角落，家乡的富贵之气与橘子成熟的笑脸一起闪亮登上了生活的舞台。久违的喜悦，漫过街头巷尾，漫过老人剥橘子的指尖，漫过孩子们流着甜蜜橘汁水的嘴边，漫过家家户户恍惚间被橘子映成了橘黄色的门窗；听得见，走过石板路的脚步轻盈，走过山岭的人们心中的欢鸣。

　　如今，最美乡村建设正如火如荼，浏阳河风光带建设已延伸至家门口。尽管橘子树已经稀稀落落，但取而代之的，是家乡绿树成荫，花木葱茏的美好景象。橙黄橘绿时节，我再一次在无边的秋色中，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