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杨:从小吴门到靖港
2018-11-07 7:44 观看:

  从长沙码头搭铁壳轮船,顺江而下五十里许,泊左岸,便是古镇靖港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几乎每年年底都要随父母从郴州坐火车到长沙小吴门东站,先在东站旁爷爷上班的一家南货铺里住上几天,然后坐轮船到靖港去看娭毑,她老人家呆在长沙的时间不多,嫌吵,喜欢一个人清静悠闲地住在靖港。

  今年,我来到了小吴门,于次日晨驱车前往被媒体炒热了的靖港古镇。

  屈指一算,我已二十多年未来靖港了。车进靖港,我按捺不住兴奋激动之情。

  靖港原名沩港,在沩水汇入湘江处,得名于唐朝名将李靖。当年,李靖击败叛军萧铣后,驻军于此,纪律严明,不扰民,施善政,乡人敬之爱之,等到他远去漠北,便改沩港为靖港,以志怀念之情。

  靖港乃水运要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一直都很繁盛,周边益阳、宁乡、湘阴诸县物产皆在此集散。先用小船运来,再卸装到通湘江的大船上,上达长沙、衡阳、广西,下通岳阳、洞庭湖口、武汉,且与湘江对岸的誓港、铜官镇隔江相望,故又俗名“小汉口”。解放前靖港还是湖南四大米市之一,淮盐批零口岸,商贾辐辏,樯帆如林,逞一时之盛,乃至长沙一带流传着这样暧昧的民谣:“船到靖港口,顺风都不走。”

  下了车,顺着新翻修的沩水边的仿古老街往湘江大堤方向走,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遗憾的是,簇新的牌坊、店铺、麻石街道、碑林,甚至居民的气质都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古镇的韵味已随风而逝。

  我走上保粮街,看到了曾经赫赫有名的李万顺和钱氏豆腐铺。这两家的香干子向来是很出名的,便进钱氏豆腐铺去看了看,里面是三间房一通到底,家具也还是老式样,墙上挂的镜框里是十几张老照片。我花十块钱买了两斤香干子,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和以前相仿佛,欲带回去孝敬父母,让他们也闻闻老家的味道。

  前头是一个新修的石拱桥,造型别致,做工精细。站在桥上,右手边的沩水在春日下波光粼粼,清清亮亮。十余条乌篷船随意地泊在河中,簇拥着一艘高大的木制战船。这些都是仿制品,过于精美,而且都静止不动,摆看的,哪有往日那些载着稻谷、桐油等物产的小艇穿梭于河面上来得自然真切,热闹得令人熨帖呢?

  过了拱桥,便是半边街了。 在一排修缮一新的铺面中寻找我娭毑住过的那幢老式板屋,然而不管我怎么用心寻觅,儿时的印象始终没有和任何一家店铺或民居对上号。沿着麻石街道继续往湘江边上走,保健街上修复了几处有历史价值的旧址。那栋红瓦黄墙的平房是毛泽东住过的中共湖南省委机关(1930年);那幢木料打造、青砖灰瓦、古色古香的宁乡会馆;而那座带拱门小院,雕梁画栋的二层老木楼便是赫赫有名、闻风十里香的“宏泰坊”妓院了。妓院建于清朝雍正十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了。坊门有一副对联,还算雅,兹录如下:临江画卷千帆客,夹岸芦飞一港云。

  这对联,写出了靖港往日的繁华和温柔乡梦。

  穿过保安街,走过那些打铁、捏泥人、做秤、剪纸和卖铜官陶器的店面,再穿过一座嵌着“靖港”两字的高大拱门,前头便是滔滔北去的湘江了。江面上机船轰鸣,雾霾朦胧,早已不见往日鼓风而行的帆影,不闻自在豪爽的渔歌。 原来沩水已改从上游的新康汇入湘江了,我暗暗惋惜,靖港已成死港,它的灵魂被锁住了,不再有自由的喧哗和生机勃勃的骚动。让人思绪茫然,平添几分惆怅。

  下午,我们一路飞驰赶回了小吴门。小吴门也早已荡然无存,原址上有一块约两米长一米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几行娟秀的隶书:小吴门,又名小乌门,长沙城东门之一。原城门于上世纪20年代修筑环城公路时拆除。1949年8月5日,湖南和平解放,解放军从此处进城,长沙便进入了光荣历程。记得小吴门前原来有一条横街而过的铁路,火车来时,电铃声大作,我便趴在爷爷南货铺二楼的窗台上傻傻地看蒸汽火车。它喷着烟、吐着气,拖着几十个车皮,“咣当、咣当”呼啸而过,在震撼大地的同时也撼动着我幼小而好奇的心。看毕,爷爷会给我买几块臭豆腐吃,说:“看足了火车,再坐洋船到靖港去看娭毑。”此话仿若还在耳畔。

  蓦然回首,我已中年发福,不复往日的纯真小童。小吴门前的铁路早已拆建成了芙蓉路,往昔的火车东站和天桥也已变成了高楼环立、流光溢彩的芙蓉广场。

  从小吴门到靖港,岁月更替,物非人亦非,但是情感常存,记忆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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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徐杨
编辑: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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