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的名义

  吉喆(高二学生)

  当我到医院时,父亲刚好推着母亲往观察室走。母亲的嘴唇透着惨白的颜色,身上挂着三四个药瓶,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漏药水。床头上的一台机器“哗哗”地响着。记忆中母亲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半人高的箱子,她总是一下就提了起来,然后一口气提下四层楼,再轻松地往车上扔,“啪”一下关上车门。但母亲此时正一下一下虚弱地喊着疼,细密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来,再汇成一大颗一大颗,流到床单上。

  父亲跺着脚,焦急地在门口对着医生吼道:“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们不要一问三不知。检查来检查去就是一个不知道。”母亲听到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对我说:“让你爸进来,别对着人家吼。人家大夫也不容易,大年三十还要上班。”随后她用手拢好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既然不是肿瘤那我躺一会儿就回家。过了年再来治。”我着急了,把她按到床上躺好,“治病这事能拖吗?过年哪有身体重要,你就安心躺着吧。”“但是我想回家过年。”母亲一边顺从地把手放回被子里,一边可怜巴巴地说。我在母亲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独自在外求学又想家的孩子,那时,母亲总是笑着劝我:“难道你以后结婚生孩子了也和我们一起住吗?”于是我帮她压好被子,笑着问:“难道不治病了吗?病治好了再补过一个年不行吗?”她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当我下午再赶到医院时,母亲刚从手术室出来,是阑尾炎。父亲拍着母亲的脸说:“你这条阑尾可把人家都吓坏了。”此时母亲的全麻时间还没过,医生叮嘱不能让她睡着了,要时不时拍拍她。母亲一开始不能动,只有在我拍她时,才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珠儿转向我又把眼闭上。渐渐地,她能讲话了,就在我拍她后偏头时问:

  “你是谁?”

  “你儿子。”

  “我这是在哪儿?”

  “医院里,你刚刚做完手术呢。”

  “今天几号了?”

  “农历大年三十,今天过年啊。”

  “哦。”她点点头,又沉沉地睡了,于是我又拍醒她,她还是带着疑惑的表情:“你是谁?”“你儿子。”“我这是在哪儿?”“在医院,你刚刚割了阑尾。”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年轻的时候。“乖,别在厨房里玩,去剥两头蒜。”我端着大蒜“噔噔噔”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又“噔噔噔”跑进来。母亲看着那碗碎成蒜泥的大蒜,高兴地接过来:“真棒。出去玩儿去吧!”六岁的我站在小板凳上不肯离开:“你在做什么菜?”“我在炖鱼。”很快我发现豆腐还没放,于是好动的我提醒母亲由我来放豆腐,母亲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说“好”,然后用勺盛了一点汤,吹了两下,给我试了一口,接着把豆腐推到了锅里。“你明明说好了让我放的。”我气得直跺脚,母亲一边道歉一边承诺:“待会儿紫苏和葱一定让你放。”

  病床上的母亲很快烦躁起来:“你别老吵我,让我睡会儿。”我继续拍着她的脸:“别睡啊,才八点呢,起来看春晚。”母亲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别吵了,你要看就自己看,让我睡会儿。”但我还是不紧不慢地拍着她的肩膀。“再烦我我就打你了。”“你来打嘛 。”我“扑哧”一下笑了。“我真的要打你了。”母亲说完又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医生终于来拯救我们了:“现在病人情况好多了,半个小时喊她一次,别让她睡熟就行。”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要好起来了。

  记得十年前的夜里,母亲看着手中的温度计,对着病中的我,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烧终于退了。”

  我和母亲都从来不曾说过“爱”这个字,在我们这个传统家庭里,爱这个字太过“肉麻”。但就像鸡汤里的姜丝,你看不见,也尝不出,却总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从嘴里一直暖到心里。虽然处在十七八岁每天想着独立的我,和永远认为我没有长大的母亲之间有数不清的矛盾。但我们依旧牵挂对方,彼此伤害却永远相爱。

  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我们都是在“爱”的名义下活着。

【作者:吉喆】 【编辑:黄能】
关键词:母亲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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