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花落花开自有时

  春天渐渐往深里走,不日花朵将开遍一面面山坡,这些颜色不同形态各异的花朵,摇动着风雨和阳光,如一盏盏明亮的灯把春天照亮。想到这样的情形,我便会记起南宋时期的一个女子,她叫严蕊,写过一首很有名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一个夜晚偶然中读到这首词,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拿起笔,默默地把它抄在一张纸上细细重读,仿佛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正从蚁群般的文字中缓缓走来,青丝缭乱,悲欣交集。身后,牢狱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尽管她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但那冰冷的声音,还是让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那是一个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就是在那一天,她被无罪释放重获自由,当着提点刑狱的面写下了这首词。

  命运曾经是如此地眷顾着严蕊,赐予这个江南女子美丽的容貌,一身的才艺,琴棋书画,歌舞管弦,无所不通。学识更是贯通古今,尤以语意清新的诗赋四方闻名。她曾经以红白桃花为题即席吟过一首《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一首咏物词,并不从所咏之物着笔,写得空灵荡漾,不即不离,红白桃花的高标逸韵呼之欲出。按理说,这样一位奇女子,虽谈不上像胸怀丘壑的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但至少能演绎一出才子佳人神仙眷侣的佳话。非但如此,命运反而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致使她沦落风尘。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成天在秦楼楚馆里卖笑为生,内心那种煎熬可想而知。那首《望江南·莫攀我》的敦煌曲子词便道尽了一个风尘女子内心的悲楚:“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后来她居然卷进了一个所谓的风化案子,被关进了大牢,受尽酷刑的折磨。

  这首《卜算子》,是她内心真诚的袒露。有谁甘心做一个风尘女子呢?只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罢了。花开花落,都由春神主宰,他让你盛开,你就得盛开;他让你凋零,你就得凋零。这是上苍的谕旨,不容抗拒。就像那时候一个风尘女子的命运,从来都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能随着权贵们的喜怒而浮沉。终究要离去,可是该去往何方?一旦留下来,又该如何活下去?幻象退隐,狂沙吹尽,已经厌倦了那种泡沫般的生活。不要问我的归宿,倘若可以,我愿意插着满头山花,走进某一个农家,过一种简单平常的日子。一首词,写尽了身世的悲凉、命运的起伏、内心的漂泊以及深情的渴望。明快犀利,不卑不亢,这是一位地位卑贱但始终在捍卫自身尊严的风尘女子的委婉而傲骨铮铮的自白。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关于人生与命运的思考,它让我看到人心的幽微,懂得命运的无常。

  我把那张纸放下,外面漆黑如海,隔着时空,仿佛听到那个女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作者:晓寒】 【编辑:黄能】
关键词:严蕊 命运 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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