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镝
夏末初秋的太阳在长沙显示着巨大的威力,滚烫的气息裹满白天的分分秒秒,对着每个生命体呼哧呼哧地表达赤诚。
我在医院吹了一下午空调,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空调车,晚上7时才到家。
一下车我就感觉不对劲,肚子隐隐作痛,感觉像是中暑。这样的天气中暑不是什么稀罕事,中暑后不同的人症状会有不同。比如本人,最常见的表症就是腹痛,不是翻江倒海的痛,也不是尖锐钻心的疼痛,而是有点沉、有点闷,还带点憨头憨脑的钝痛,让人感觉来得温和而友善,再夹带点木讷,却真切地想要表达病症。
一回家我就做饭,本就天晚,恨不得手脚并用。可这光景,疼痛一阵阵袭来。我只得放下手中的炊具,把右手伸到左腋下,采取家传掐痧术。摸准筋络,掐住,用力一拽,像弹起一把竖琴,只待琴弦震颤。以往只要这么一弹,就如有股电流通过,从腋下至手臂,直至指尖,全部过电,倏地一麻,最后指尖留下袅袅琴音。
弹完左手弹右手。左手指尖没什么感觉,而右手指尖很快过电。不麻的情况有三种,一种是没有痧,所以弹不起来;另两种是没有掐到位,抑或太严重即使掐也起不了作用。以前只有前面两种,料想既然没有动静,那就是无痧罢了。左手没痧,不是右手有么?看来还是有痧。
此番掐过,以为又像以前一样,手到病除,立竿见影,不用多久疼痛就会消除。谁知症状一直没减轻,反而加重。
是不是“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没有排气?到厕所去,小解 的同时,放了点小的。可出来之后,腹部还是作胀,伴有疼痛。
又掐了次痧,这次从左臂直达指尖,像电光石火走过,麻了一路。
又跑了次厕所,阵痛还是没减轻,越发加剧,仿佛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漩涡,要把人整个给搅进去。急呼爱人做饭,他头也不回,对着电脑录数据,说必须今天填报过去。儿子在客厅弹琴,一曲《梁祝》被他长久琢磨,似乎有点像那么回事。
坚持炒完青皮豆,实在忍不住,关了火。弯腰走出厨房,唤儿子过来帮忙扯痧。
既然掐痧解决不了问题,那只能采取最后杀手锏——扯!
儿子赶紧过来,却不知如何下手。向他解说,以背部为截面,扯海拔最高的部位。再用手指给他示范,如何用食指和中指做成一把钳,就用这钳揪住该扯痧的部位用力扯。扯之前拍点水,把要扯的地方打湿,同时把手指“钳子”润湿一下。
“叭嗒”,只听一钳下去,传来一声熟悉的脆响。这是小时候听过太多次的扯痧声。父母和村人常在田地劳作,双抢是农务最繁重的时节,哪有不顶着烈日抢种抢收的道理?所以发痧的特别多,今天是母亲,明天是建婶子,后天又是一个。往往谁不行了,旁边的人就冲过去,把中暑的人扶到阴凉处,就着茶缸里的茶水或舀一盅田渠水,掀开后背衣服就开扯。
只有确实中暑了,又扯中了地方,才会发出如此悦耳的鸣响。大凡经历过这场面的人,才能准确无误地为别人扯好痧。有一次也是需要扯痧,让爱人扯,他这里拍拍,那里揪揪,半天不得要领,该扯的地方没扯,不该扯的地方扯得人生疼。而真发痧又扯中了就不痛,还有一缕缕什么被疏散的舒适感。而没扯中,就如无缘无故被人揪一把,痛得很。那次又痛又气之下,说了爱人两句,他还不乐意。
听到情况严重了,爱人闻声而至。儿子赶紧跳开,准备让给爸爸扯。
要儿子继续扯,说他扯得好。十七岁的少年,还没有经历过扯痧这回事,有机会学学,何尝不是好事?他一边扯着痧,一边听妈妈给他讲故事:就在读高三的某天,有个同学因中暑而汗大如豆、腿脚发软,眼看着倒伏在地,我立即上前,给她掐痧,结果不到十分钟,没吃药,没打针,这个同学就恢复过来,能说话行走了。
爱人乐得不要亲自动手,钻进厨房炒菜去了。
“好红啊,紫了。妈妈!”看到痧被扯出来,背上红彤彤的一片,儿子害怕了,仿佛那是他对妈妈造成的伤害,于心不忍。
我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是痧被扯出效果的表现。
“这是什么原理呀?为什么要扯出红紫?”儿子问。
“是暑气闭合在身体里,找不到出路。扯痧,就是疏通毛细血管,给窒息的血液一条出路。”这个问题我也没听谁回答过,只能估摸着给儿子回答。
“我实在是手指没有力气了呀。刚弹了琴,接着又扯痧。”过了不久,儿子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勉强着继续扯,开始诉苦。他说的是实情,即使不是弹过琴,普通人的手指头,如果没有经过特别训练,持续用食指和中指用力夹物,过不了多久就会深有无力感。
照过镜子,背部有如被烙上两块宽阔的红紫线,不仅毫无痛感,反而觉得轻松。
扯过痧,腹痛顿时减轻不少。挨到床沿,躺下来,感知疼痛像个流浪汉,终于丢下我,一步步,不断走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