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躲生

  ■陈惠芳

  自从90岁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就一直没有出过远门,静静地待在宁乡流沙河的老屋里。年纪大了,走不得路,坐不得车,更经不得闹。

  突然,母亲说要出远门了,要从宁乡去湘潭。

  什么情况?原来是母亲90大寿了。到湘潭去“躲生”。哦!一晃两年多了。母亲也到了父亲当年的年纪。

  “躲生”,宁乡话的意思是,躲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亲戚朋友难得找的地方过生日。

  曾记得父亲90大寿时,也是如此。不过,父亲没有“躲生”,就在老屋里摆了两桌。四世同堂,上下邻居、亲戚朋友,一个也没请。老人家一生图个安逸、清静。做儿孙的,不能逆他的意。

  早些时候,我回家看母亲的时候,试探着问母亲生日怎么过。母亲耳背,听不太清我的话,但从眼神中领会到了我的意思。母亲只说了两个字“不做”。口气跟父亲的一样。父亲也耳背,也坚定不移。

  退回去几年、十几年,90大寿肯定要大做特做的,尤其是乡里。父母生了四个崽,四条汉子。不搞大场合,乡亲会讲闲话的。眼下,不合时宜,家风也不允许。我也是快60岁的人了。印象中,家里的红白喜事从来就没有大操大办过。习惯成自然,平平淡淡成了习惯。

  父亲去世的头几个月,母亲在哀伤中度过。两人在一起生活了70年,一下子走了一个人,平衡被打破,心里的疼很空。母亲恢复平静之后,枯黄的脸色又有了一点点红润。生死无常,生死也平常。

  母亲90大寿逼近。二哥和三哥都打电话给我,说母亲和大哥都到了湘潭。农历八月初一上午,我们从长沙出发,转了3条高速,下马家河收费站,就到了三哥家。母亲90大寿就在三哥家过。果然只有自家20多口人,也是两桌。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95岁的五姨娘跟她的两个女儿,也从长沙赶到了湘潭。老人家的身体真好啊,跟母亲身体一样好。听她女儿说,前一向,五姨娘还坐飞机到外地旅游呢。95岁的五姨娘跟90岁的母亲,坐在一起,如果不是衣着有别,真分不清谁是谁,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屋的高寿!宁乡老家,还有一个97岁的叔姨娘呢。

  母亲不图热闹,图高兴。儿、儿媳来了,孙、孙媳和曾孙来了,连老姐也来了。母亲左看右看,高兴。两桌人,家常菜,一家乐。

  别说母亲走路背有点驼,但合起影来,坐得笔直。大家闺秀,体面端庄。望着母亲的一头银发,遥想我的未来。一个银发飘飘的老人,行走在流沙河畔,看日起日落,看春种秋收,该是何等意境。

  90岁母亲到湘潭“躲生”,躲开了喧嚣,躲开了大红大紫。躲,又是何等的开放,何等的大度,何等的透亮。近了黄昏的人,确实自带光芒。

【作者:陈惠芳】 【编辑:黄能】
关键词:母亲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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