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岁月的犒赏

  ■孙学静

  在我的人生中,过年是有道分水岭的:出嫁前和出嫁后。出嫁前的年,童年的欢乐,少年的恣意,处处欢声笑语。出嫁后,各种滋味一言难尽,仿佛历尽人生艰辛。

  老天爷是个顽皮的小老头,他喜欢乱撒胡椒面,总是把人类的生活搅得五味杂陈泪流满面。以至于如今回忆起有关过年,我反而对出嫁之后的年景记忆犹新了。

  结婚第一年春节,在婆家过。小县城里人潮熙攘:忙碌一年的乡下人进城来采购年货,也卖年货;县城里的人家也一趟趟上街,想起什么来,大件的、零碎的,揣上钱就出门,出门就是街。过年,让小县城陡然膨胀喧闹起来。先生这类游子们的归家团聚,也给这个小城增添了欢悦喜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荡漾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热烈喧嚣简单直接的快乐。先生带我上街看热闹,我们被一拨一拨的人推着向前,夹在人群中寸步难移,每个人都亲热地前胸贴着后背,熟人相遇隔着人潮高声问候。我们被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吞没。

  随着炸响的鞭炮在县城的上空此起彼伏,曾经人头攒动的鼎沸突然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我那颗跟随这新鲜景象欣然悦动的心。接下来的几天,是寂寞。

  所有的一切都陌生。伴我二十余年的亲人相隔遥远,曾经每到此时便腻在一起的小闺蜜们遥不可及。这个家,这些亲人,除了先生,我其实都不熟啊。

  那个曾经一心盼望过年的小女孩从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妇人开始觉得过年是件麻烦事。

  当我们在这座城市有了第一套自己的房子,全家欢欣鼓舞,公婆从县城赶来,在我的新房子里过年。那个年过得挺热闹,公婆很开心,他们感到老有所依。以后每年春节,都要离开县城来省城。县城那个小地方,他们越来越不喜欢待了。

  问题来了,作为一名上班族,每年春节的放假时间是初一到初七。那么我须在年三十之前将所有的年货采购齐全,公婆年二十九从家里动身,有时还需要先生开车回去接。如此,年前的准备只能靠我独自单枪匹马蚂蚁搬家一点点挪回家。公婆对我半路出家的厨艺越来越赞赏,越发喜欢吃我做的饭菜。而我的工作性质,却是过年里总有那么几天要加班的。于是,过年那几天,成了我一年里最忙碌的时候。有那么几年,我好像总是在对先生说,今年过年能不能回老家,我真的想回去看看了。真的,我还年轻啊,我也想像周围的同事熟人那样有个故土的家园可以回,一路吹吹风看看景,偷得几日闲。于是,有那么几年,每逢春节来临,我最大的愿望是有件隐身衣,将自己包藏起来消失几天。终于,当那个年前公婆和大姑一家浩浩荡荡向长沙进发时,我爆发了。我冲回娘家,在父母面前控诉公婆和先生的不知体谅。母亲惊闻我的委屈和抱怨,心疼得无以复加,父亲待我发泄完,只是关切问:“这么多人来,被子够不够?”我猛然醒悟,是啊,先解决当务之急才是正道!然后那天,父母从家里清出两三床被褥,帮我扛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家。

  由青涩到成熟,仿佛一步之遥,又仿佛历尽千帆。如今回想起来,我更感谢公婆当年对我的依赖。因为他们的依赖,我的拳拳孝心得以成全,并在岁月的洗练里快速成长。

  想起小时候每到除夕夜大人给压岁钱时,总会说:过年了,又长一岁了。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年,以其隆重的仪式感,在某个固定时辰,像翻越一座高山,赠予你神圣的焕然一新。我们每一个人,亦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更迭交替中,悄然成长。成年后的我们,或许更能从朝花夕拾之中读懂这份岁月的犒赏。

【作者:孙学静】 【编辑:黄能】
关键词:过年 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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