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求忠

　　它是一个景点，却门前冷落鞍马稀。

　　我在网上搜索到了名胜古迹“葛镜桥”，它距离所住的酒店没多远，询问工作人员，都说不知道。

　　跟着导航出了贵州福泉古城的城门，七弯八绕，终于看到一座古老的石桥，横跨在麻哈江上。

　　午后的石桥行人稀少，桥面中心地带是整齐的条石，两侧是一块块的石头。桥面相当宽敞，桥栏上的精美石刻依旧栩栩如生。桥两端是陡峭的山崖。光阴荏苒，悬崖上端已经被绿色覆盖，但仍可见大片袒露的岩石巍然屹立。

　　走到桥下一看，石桥竟是在绝壁之上起拱，桥墩全部由石块构成。拱形部分是大小相似的小石头，垒得齐齐整整，桥墩的石头稍大一些，也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风吹雨打，水流侵蚀，桥墩下端的石头已经有些斑驳，长藤由桥身垂下，在风中婀娜摇曳，桥墩桥拱的缝隙中，小草蓬勃生长，桥拱内壁青苔做客，古桥已颇具沧桑之态。

　　站在岸边，葛镜桥高高的拱洞像精美的画框。框里是蓝天白云，青山连绵，波光粼粼；飞架在峭壁之上的石桥，古朴雄浑，沉默不语；桥下江水滚滚奔流，微风轻拂，似乎在吟唱一首悠远的歌。凝望着眼前的美景，我思绪飞扬。

　　风景固然绝佳，在风景背后的灵魂，更让人感触。正因为读到了葛镜桥的故事，我才执意要来亲眼看看这座神奇的桥。

　　明万历年间，葛镜宦游归乡，见麻哈江驿道交通常被洪水所困，决心造桥便民。因水急壑深，山势险峻，桥墩无处着力，几次修建都失败了。至今，两座“倒桥”遗址尚存。别人都劝葛镜放弃，然而葛镜没有动摇，反而更加坚定，他立下誓言，耗尽家资，再次募工造桥。吸取前面失败的经验，重新勘测选择造桥的位置，几经尝试，几经波折，三十年过去，桥终于建成。葛镜操劳过度，成了一位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翁。桥建成了，葛镜心愿已了，他去世时，已一贫如洗。云贵总督张鹤鸣感于葛镜造桥的壮举，撰《葛镜桥碑记》立于桥头。

　　阳光下的石桥是温暖的，细读桥头上的碑刻文字，凭栏远眺，我仿佛感到了石桥的呼吸和心跳。北有隋代赵州桥，南有明代葛镜桥，桥梁专家茅以升评价它“工程艰巨，雄伟壮观，为西南桥梁之冠”。1941年，茅以升组织交大学生应用现代力学原理测算了此桥结构，得出结论：葛镜桥各孔静重和对称活载，10吨重型汽车通过完全安全。麻哈江是明代京滇古驿道必经之地，两岸绝壁千尺，江水汹涌，春夏洪水暴涨，渡船往往沉没。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在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修桥，难度可想而知。

　　我没有看到葛镜的画像，不知道他是什么样貌，只在网上找到一些零碎的资料。或许，葛镜就是抱着一个朴素的念头，行善积德、修桥补路；或者，他想造福桑梓，不忍再见舟覆人亡；或许，他也曾仰天长叹，徘徊无助，也曾辗转反侧，忧心如焚；或许，亲友的反对和不理解让他的造桥之路走得艰辛而孤独……不知道他是否有过后悔、退却的念头，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葛镜没有治国平天下的伟业，他被湮没在历史厚厚的烟尘后面，许多人根本不知道他。苏堤天下闻名，葛镜桥却闻者寥寥，路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牌。但葛镜一心为民热血奉献的精神，三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勇于创新、绝不放弃的勇气和豪情，让人动容。他，或许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中国的脊梁”“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他没有能力推动这个世界，却默默地耗尽毕生心血，建了这座桥，惠及后世百姓。

　　岁月淘换，江水无言流逝。但是，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应的，如那风中，仿佛有人在传诵：“葛镜桥西越鸟啼，建桥人去草凄迷。英雄万代沧桑改，功德千年姓字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