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月亮走 我也走

　　文 | 常正祥

　　那天，我和一个多年的朋友走出一个小饭店，月光正好，穿透满街的灯火，忽然照到我的脚下，照进我的心里。

　　我一时呆住了。望着那些在灯火中洒落的月光，我仿佛一下子就听见了它的呼吸，让人怜，也让人痛。我伸出手来，可是我无法亲近它。那些细碎的光，虽在你心里，却又远远地、寂寞而孤傲地落在时光的拐角，有些淡淡的欢喜，也有些淡淡的哀怨，像水灵的处子的眼，在静默中与你深深地凝望。

　　我的朋友也有些静默。在那月光里，她保存着一份与我共存的默契。很多年了，我与她一起从事教学，一起从偏远的乡村走到城区，那月光也曾是如此清亮。在乡下的山村，在曾经于寂寞中守候的校园，在那些月光曾洒满校园的每个角落，在校门前那条月光如银的路，我曾与他们一起散步，一起吃夜宵，一起探讨教学与写作，甚至一起去唱过歌跳过舞……那时的月光清雅、淡媚，充满着生命的欢喜。

　　我曾经在生活与工作的间隙与那些月光对望，那种铺天盖地的坦然，瞬间便充溢我的身心，让我镇静而内心热烈，让我看到生命中的美而又溢满希望。

　　蓦然回首，月光已穿过生命的空间，穿过满街世俗的灯火，洒落在了我的面前。我忽然想起儿时，在那个满是月色的晚上，母亲叫我唱：月亮走，我也走，一走走到后门口，后门树上三盏油，三个大姐会梳头，大姐梳个盘盘髻，二姐梳个彩花头，三姐不会梳，梳个狮子滚绣球……也仿佛看见在一个月光当空的乡村夜晚，我去接深夜还在外出诊的妻子，在田间小路上，她在前，我在后，满眼都是她青春的靓影，满耳都是月光柔美的呼吸。还想起后来在小城里加班的夜晚，窗外月光如水，万籁俱寂，而月光的呼吸里只有噼噼啪啪打字的声音。

　　是的，是的，原来月光一直照彻在我的心里。哪怕曾经灯火满街，让我迷失过月光，但只要我张望高处，凝望那些身边熟悉的人或事，那些月光便无处不在地从生命的深处涌来，在你我的内心中澎湃。

　　望着眼前细碎而无处不在的月光，望着眼前莹莹如月的朋友，想起一位作家的座右铭：纯洁羞涩，寂静清芬。这是一种多么纯净的美好!从童年到少年，又从少年到中年，月亮走，我也走，从青涩走向成熟，从乡村走向城市，走过了沧桑，走过了岁月，但我们也累了，也世故，甚至麻木了。但今天的这些月光，这些穿透世俗灯火的月光，却让我顿然醒悟：也许我们唯有在领悟了“月光无言，人淡如菊”的苍茫邈远之后，曾经青春滚烫的心才会打开一扇窗，才会开辟一条路，才会真正让灵魂有一场远行，抵达一个淡泊高远的纯净世界。如果一个人过于关注世俗的灯火，生命的脚下必是一片焦土、一片狼藉，又怎么会闻得见花的香、听得见月光的呼吸?

　　“生命在低处,灵魂在高处。”仰望穿越灯火从高处远远而来的月光，倾听无处不在的月光清亮的呼吸，品味在你身边无处不在的清雅、美丽，这已不仅仅是一场心灵的修行，更像是一场场灵魂的洗礼。

　　面对一片月光发呆，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倾听月光的呼吸，品味身边的美好，一如听从自己心灵的声音，这，何尝不是一种欢喜、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