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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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彭祖耀


  那年,我十七岁,满怀一份从教的事业心,开启灿烂的青春扉页,吟哦芳华的诗行。

  那天,我头戴草帽,肩挑行囊,我跋山涉水终于来到深藏在山窝窝里的和里学校。这里四周群山环绕,雨天高山之巅云雾迷蒙,人们戏称云巅学校。

  那是一个既美丽、古朴而又贫穷的“原始村落”,我知道,困难还刚刚开始。我放下行李打扫一阵,又找到村支书,请来两个高中刚毕业的青年作帮手,当起了3个人的山村小学校长。

  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长庚的本子是空的,他生病几天没来读书了,他病得怎样了。我衣兜里揣了几个本子几颗糖果,用杉树皮扎了一个火把,卷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风雨同行。长庚是个苦娃,几岁就失去了父母,和奶奶相依为命。沿着一条小河,在泥泞的山路上踉踉跄跄艰难蜗行,拐过九道十八弯,爬上一个白云缭绕的山岭,来到长庚家,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低矮破旧的泥土房,娃子昏沉沉地躺在几块木板拼成的“床”上,听到我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我把新本子塞给他,伸手抚摸他的额头,还好,退烧了。剥开糖果送到他的嘴边,他迟迟没有张开嘴,流下两行晶莹的泪珠,怔怔地望着我,哽咽着“爸——”我愣住了,蓦地热泪盈眶。他羞红了脸,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彭老师,我喊错了。”我把他揽在怀里,“孩子,没错,以后你想喊爸爸就喊吧。”回校时天空黑黝黝的,长庚扎了一个长长的火把,我惊叹孩子的聪明能干。他咧嘴露出两颗白玉般的虎牙说“老师,你回到学校这个火把还会有火花”,长庚此刻兴奋得似乎奇迹般地痊愈了。

  一个金秋,夜幕徐徐降临,山腰白雾缭绕,山风阵阵,莽莽密林带着几分神秘苍茫。“小小渡船,小小渡船,渡船就像一个摇篮,日出摇来满河的童话,日落时摇走彩色的梦幻,啊,老师,亲爱的老师,你就像那山村的渡船,把文明渡往山民的心田……”批改完作业备好课,我舒了一口气,轻悠悠哼起这支我迷恋的歌。日记本里有一封信,下午才收到的。这是她写的。谈过4次对象了,前3个姑娘都因我是个山区的孩子王,昙花一现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有伊,近半年了还同我默默地相恋着。我承诺过,硕果累累就离开大山,现在我终于做出点成绩来了!但是,我却不想出山了,你不会怨我食言吧。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八年啦,我爱上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爱上了这些纯朴山民的孩子。他们离不开我这条“小渡船”,“小渡船”也离不开他们呀!

  “当”,闹钟敲响12点。我回过神来,又一次吻了一下那封信,才轻轻地用小刀剔开封舌,抖出那折成燕子形的粉红信笺,几行娟秀的字跳入眼帘:为了我的青春,为了你的理想,让我再看你一眼。我不愿做山区教师的恋人。人各有志,再见吧! 我好似当头挨了一棒,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咸,又涩。我不相信这是她写的!我抓过那封信仔细辨认:不错,熟悉的笔迹,熟悉的字体。我的心碎了,眼睛模糊了,轻轻地低吟“我与春分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窗外,月亮冉冉升起,草丛里“唧唧—唧”“啾啾—啾”“哦咦—哦咦”合奏小夜曲,似乎在安慰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皎月躲到山的那边,东方露出鱼肚白,我无力地抬起头,无意中望见了桌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六.一”,乡里的摄影师到学校来,为我和学生们照的。瞧那些小天使,一个个围在我的身边叫呀跳啊,多可爱!我仿佛又听到了孩子们稚嫩的歌声:“小小渡船,渡船就像一块跳板,三月铺上心中的花瓣,风雨亮出肩头的信念。啊,亲爱的老师,你就像那山乡的渡船,把山乡送往希望的彼岸……”我不愿离开山的怀抱,我甘做这山乡小小的渡船!

  时光荏苒,从教四十二个春秋,我这条“小渡船”即将收桨靠岸。一个秋日,我再次来到了最初启航的地方——“云巅学校”,曾经的古老山道已杳无人迹,经年的夯土墙校舍已荡然无存,这里的孩子幸福地飞到山外的学校。山花依旧灿烂,古樟依然苍翠。云巅为证,我人生最美好的八年时光在这里度过,这里有我青春芳华的画卷、酸甜苦辣的诗行……


【作者:彭祖耀】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云巅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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