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泉:诗词联话古镇

　　余德泉

　　余德泉教授是中南大学楹联研究所所长，曾师从王力、裘锡圭等先生，是我国当代公认的楹联学学术泰斗、著名书法家。湖南省楹联家协会主席，他长期致力于楹联的理论研究与创作，系我国首位楹联学硕士生导师。在古汉语、楹联、书法方面的诸多论述都具有开拓性意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余德泉教授曾在望城教书十年。后来又多次前往望城采风，对湘江古镇群了然于心。写下了一批楹联、诗、赋。《湖湘文化》杂志记者前往采访时揖录如下。大部分作品是首次发表。

　　题望城靖港古镇联

　　(2009.4)

　　清江水绕千重碧，

　　古镇楼开一片天。

　　莺啼序·靖港古镇

　　(2009.9)

　　湘流傍堤北去，

　　绕田畴万片。

　　轻烟里、慢出牛童，

　　牧笛悠婉无怨。

　　舒望眼、层翻稻菽，

　　霞光四野殷勤现。

　　遍楼台吊脚，

　　清波沩遗人恋。①

　　初曰芦江，②

　　港而名靖，③

　　昔繁华堪羡。

　　檐百丈、高屹云宫，④

　　登临风月无限。

　　夜帆樯、商灯渔火，

　　与银汉、群星难辨。

　　下武昌、上赴长宁，⑤

　　交通华甸。

　　雕栏十里，

　　客旅如云，

　　信诚偿心愿。

　　麇远近、青盐白米，

　　古董时玩，

　　海蔌山肴，

　　全然不歉。

　　四街八巷，

　　马龙车水，

　　知多少酒家茶肆，

　　暮而晨、斟酌相谈燕。

　　红男绿女，

　　还将柳七情词，⑥

　　唱彻秦楼芳院。

　　沧桑几度，

　　今借留痕，

　　复宋庭明苑。

　　麻石道、牌坊领首，

　　巧匠能工，

　　精心镶嵌。

　　民居店铺，

　　戏园会馆，

　　并坊作码头庙宇，⑦

　　大坪场、湖岛开生面。⑧

　　难忘此处水乡，

　　梦旧依稀，

　　梦新潋滟。

　　【注释】 ①沩遗，即沩水遗留部分，今已疏浚为环湖。②靖港最早名叫芦江。③唐初李靖征讨萧铣，曾驻扎芦江。因其军不扰民，后人们便将芦江更名靖港，沿用至今。④云宫，即紫云宫，原在靖港街头湘江边上，今已不存，据说计划将予修复。⑤长宁，长沙和宁乡。⑥柳七，即柳永，南宋词人，常出入青楼谱写歌词，有诸多名篇传世。⑦作，手工工场。⑧大坪场，即新修的大广场。靖港环湖中还有半岛。

　　五律·乔口渔都

　　(2010.2)

　　千年乔口镇，①

　　今日换容颜。

　　水养山川物，

　　民存富裕钱。

　　陶朱争货殖，②

　　游旅信休闲。

　　去后长相忆，

　　渔都是乐园。

　　【注释】 ①从杜甫到现在，乔口就有1300多年的历史。如果从团头湖的原始部落遗址算起，更在5000年以上。②春秋时越王勾贱灭吴之后，范蠡退隐江湖，化名陶朱，经营商业，终成巨富。此后，“陶朱”便成商人之代称。

　　清平乐·乔口三贤祠

　　(2010.2)

　　骚辞鼻祖。

　　疏策宏吞吐。

　　贫病流离诗万古。①

　　三大先贤孰伍?

　　继擎华夏龙旌，

　　四乡并起书声。

　　今日重新院舍，

　　更扬一代黉名。

　　【注释】 ①屈原创立骚体。贾谊三策等堪称旷世雄文。杜甫被尊为诗圣。

　　题乔口团头湖联

　　(2010.2)

　　柳林江畔，①青草湖边，②鲟鲢鳜鲤鳙鲭，活泼群游嬉万顷;

　　春啭流莺，③秋来队雁，鹊鹄鵰鹞鷁鹧，翩翔竞逐乐千洲。④

　　【说明】团头湖为乔口最大水域。上联“鲟鲢鳜鲤鳙鲭”都用“鱼”旁、“虾蟹”都用“虫”旁，下联“翔鹊鹄鹃鸠鹭鹧”都用“鸟”旁、“寉雕”都用“隹”旁，略微取巧而已。

　　【注释】 ①柳林江是一条小河，清澈蜿蜒于乔口柳树芦苇之中。②青草湖为乔口几个主要湖泊之一。③流莺，指声音婉转的黄鹂。④寉，鹤也。

　　题仙泥墩联

　　(2010.2)

　　我本渔郎，①且违古洞秦人，携侣问津乔口镇;

　　身临都会，②最喜团湖水色，③持竿垂钓吕仙墩。④

　　【注释】①东晋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说有位渔人从一渡口“沿溪行”，进一古洞，无意中发现一个村庄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村民皆为避“秦时乱”至此，衣着“悉如外人”，且“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后人称此为“世外桃源”。②都会，指长沙。乔口距长沙仅40公里。③团湖，即团头湖。④吕仙墩，本名仙泥墩，相传吕洞宾飞越洞庭湖时，发现团头湖山青水秀环境优美，便停下一歇。谁知木屐上一块泥土掉入湖中，便化成这个土墩。这里改作吕仙墩，为便于对仗而已。

　　再为乔口题联

　　(2009.2)

　　乔老爷乔口行频，①游绿岸重湖，车缓舟轻，百样见闻都是喜;

　　渔歌子渔都唱遍，②对桃花流水，鳜肥鲤活，四时眷恋不思归。

　　【说明】应约而撰。

　　【注释】①乔老爷，为戏曲《乔老爷上轿》中的主人公，此借而用之。上联讲“车缓”而不讲“轿缓”，是相信乔老爷今朝若来乔口，也会与时俱进，舍轿坐车。②渔歌子，词牌名。张志和所撰五首之一。词为：“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此化而用之。内嵌“乔口渔都”四字，重言“乔”“渔”二字。

　　题藜阁墨庄联

　　(2010.10)

　　藜阁家声传典册，①

　　墨庄世业福儿孙。②

　　【说明】藜阁与墨庄，都是乔口刘氏宗族的代名词。

　　【注释】①西汉文史学家刘向一夜在皇家图书馆天禄阁校书，一老人至，燃藜杖为其照书，并赠《洪范五行》之文，刘向果成一代宗师。后人即以“藜阁家声”称颂刘家。②清代刘子澄承传其父书籍数千卷，子孙均成器业。后人即以“墨庄世业”称颂刘家。

　　题乔口杜甫码头联

　　(2010.10)

　　落日孤舟，①柳林歇圣;

　　诗留韵播，水国生辉。②

　　【注释】①《入乔口》诗中有“落日对年华”句。又杜甫诗《登岳阳楼》诗中有“老病有孤舟”句。②《入乔口》诗中有“残年傍水国”句，水国指乔口。

　　题乔口万寿宫联

　　(2010.10)

　　会馆是前身，曾便江西商旅文人，走马来楼，振衣聚友;

　　关公临大殿，更邀世外中军罗汉，同开泰运，广护黎民。

　　【说明】万寿宫原名江西会馆，建于乾隆年间，东西有走马楼。后改名万寿宫，大殿供奉关圣帝君，后殿中军菩萨坐正，两侧分立十八罗汉。

　　题乔口万寿宫戏台联

　　(2010.10)

　　立世为人，应有良心正气;

　　登台唱戏，何拘北调南腔。①

　　【注释】①我国戏剧有南曲与北曲之分，腔调不同。

　　题乔口天后宫联

　　(2010.10)

　　圣母悯人，以大善施江海河湖，不唯灵厦石泉湄，①台澎金马;②

　　生民仰德，虽诚心献烟香菽稷，尤应效行仁布爱，济困扶危。

　　【说明】天后，即妈祖，又称无极圣母，专门护佑水上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天后宫建于元末明初，庙址在乔口渔场。

　　【注释】①厦石泉湄，指厦门、石狮、泉州、湄洲一带。②台澎尽马，指台湾、澎湖、金门、马祖一带。

　　古风 题望城惜字塔

　　(2011.11)

　　幼时即知当惜字，

　　有字之纸不扔地。

　　随时装入字纸篓，

　　料理皆为值日事。

　　放学烧到化纸炉，

　　张张燃作灰与气。

　　无炉便要送神龛，①

　　尽心办理不率意。

　　师言字是仓颉造，②

　　其额比人多一窍。

　　专为造字开神眼，

　　兽蹄鸟迹勘物道。③

　　造出文字泣鬼神，④

　　代代相传殊精妙。

　　领悟必是聪明人，

　　还得虚心不自傲。

　　每日恭谨细描临，

　　心中似有明灯照。

　　错乱若同鬼画符，

　　先生戒尺施调教。

　　有谁于字不惜之，

　　说会因此遭应报。

　　由斯对字生敬惶，

　　寸言片纸难轻撂。

　　惜字有塔在官村，

　　塔身高耸直凌云。

　　此塔常年绕紫霭，

　　洞庭浪激亦闻音。

　　几遇雷轰终不倒，

　　犹向世间焕人文。

　　顶生茂树张华盖，

　　欲对童蒙作庇荫。

　　其下便为烧纸处，

　　百年虽过尚留痕。

　　于今学子千而万，

　　应知字塔系文心。

　　到此纵然不顶礼，

　　亦应虔诚敬三分。

　　【说明】惜字塔在长沙望城区茶亭镇官冲村，建于清道光年间，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旧时惜文字亦惜字纸，该塔即为当年习字之人焚烧字纸之所。

　　【注释】 ①神龛下都有烧香烛钱纸之处，没有专门化纸炉的地方，字纸就送到此处焚烧。②文字的产生绝非一人所为，然中国传说则为黄帝之史官仓颉所造。为表明仓颉与众不同，还在其头上多画一只(或两只)眼睛。③《说文解字·叙》云：“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书契即文字。④《淮南子》说仓颉造出文字，天雨粟，神鬼夜哭。

　　题乔口乔江书院联三副(2012.7)

　　行同道合，

　　思与贤齐。

　　【说明】此联题大门。

　　百畅千和，人臻万寿;

　　泉丰水活，赋咏三贤。

　　【说明】此联题百泉楼。

　　广见博闻，天空海阔;

　　文轩雅座，雨久情深。①

　　【说明】此联题博雅轩。

　　【注释】①雨，朋友。杜甫《秋述》：“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新，雨不来。”

　　游望城书堂山欧阳询读书处咏洗笔泉七绝五首

　　(2014.4)

　　丛林石径淡轻烟，

　　马队无铃忽近前。

　　借问笔泉在何所，

　　乡民齐指半山间。

　　【说明】3日游。书写跋曰：“甲午三月予偕彭君建雄有书堂山欧阳询读书处之游。是日也春和景明，禽鸟欢歌。沿石径蜿蜒而上约百丈，有石壁焉，洗笔泉乃于其下。泉甚小，水清澈见底，不染一尘。端视良久，想率更令当年精研书艺，洗笔临池，终成一代书宗，流芳万载。景仰有加，情不自已，遂成此七绝五首，一抒胸臆。乙未四月并书。叙永余德泉。”

　　玉案摊书石荡然，①

　　双枫址杳欲寻难。

　　天成八景唯余此，

　　一任飞鸿照影还。

　　【注释】①玉案摊书，双枫夹道，均为书堂八景之一。

　　道旁凉静是斯泉，

　　雨落风吹动碧涟。

　　不谓欧阳曾洗笔，

　　存留岂得到今天。

　　青苔尚晓护文源，②

　　泉字犹能见半边。

　　欲断中华文脉者，

　　来兹对此复何言!

　　【注释】②“洗笔泉”三字上面长满了青苔。

　　泉微如握有奇观，③

　　已越千秋不见干。

　　或许今朝得灵气，

　　竟能笔底助波澜。

　　【注释】③洗笔泉面积只有一个多平方米。

　　题书堂山联

　　(2014.4)

　　玉座初经光禄息，①

　　名山总见雅人来。

　　【说明】旧有“名山藏太子，玉座息欧阳”联，此脱化而用之。

　　【注释】①欧阳询于唐初曾任光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