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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的石头(大美长沙)

      晓寒

      离开浏阳西溪,我没有带走一根草,也没留下一个脚印。

      我只是把眷恋留给了那些山谷里的石头,而这一点,它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别处见过大大小小的石头,色彩纷呈,形状各异,有些甚至超出了想象的边界,像一场梦支离破碎后,纷纷坠落的残骸,让人想起鬼斧神工之类的词语。不过,我在私底下作了番比较,还是觉得西溪的石头更富有灵魂。

      我去西溪时,春已将尽,夏还未来。我穿过水泥路的尽头,沿着河谷往山深处走,天空无限地向着四周扩张,云朵像落叶一般纷乱,树木、水草、不知名的野花,带着山谷的清凉一一呈现在眼前。其中占据着显赫位置的,就是那些被流水反复洗涤的石头,在与阳光较量的阴影里,它们透出青灰色的光芒,像一只只驮着晨曦的伏兽,杂乱、错列,多得难以计数,布满了整条河谷。那些正在滴着水珠的,嘀嗒声还未传来,便陨落在喧哗的水流里,偶尔几块横卧在水潭中,潮湿的表面裹着青苔,那青苔厚如绒毯,有起有伏,像是一座浩瀚的森林,还有些背靠小路,长着茅草和灌木,成为一种天然的装饰。大部分表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不规则的圆,像是大地的卵进化的圆。它们不懂伪装,也从来不用伪装,只用一张清爽、朴素的面孔,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据称,这些石头是几亿年前地壳运动时来到这里的。不难想象,天崩地裂的那一刻,在呼啸的光芒里,大地化为浆汁,泼向天空,然后又像满天碾碎的星斗一样落了下来。当光芒消散灼热退去一切归于平静后,它们便在这里安下身来。日子像纸牌一样一张张翻过,天空恢复了瓦蓝,流水日益清澈,山上的树木慢慢长大,长高,它们像是一群从悠远的年代里逃过劫难的移民,对这片土地的热情和宽容,怀着深情的感恩。只有在长风呼啸万物沉默的夜晚,才会想起曾经那场壮丽与恢宏。

      我胆小,向来害怕锐利和坚硬的东西,在喧嚣里穿梭,又免不了和这些东西劈面相逢,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时常因此而受伤。在这一点上,西溪的石头是懂我的,风雨洗去了它们的棱棱角角,每一根线条,都像清晨的凉雾一样柔和,不像那些刀削斧砍的事物,板着面孔,咄咄逼人,所有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事情,都像一种暗疾,带着无处诉说的压抑和悲伤。此刻,它们就那么随意地躺在那里,有那么一点笨拙,也有那么一点憨厚,如一群看透世事风雨不惊的老人,眉开眼笑地打量着我。一根竹丫,几株蔓草,或者一湾流水,成为恰到好处的点缀。

      我在其中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听风,听水响,听躲在石头缝里的虫子奏一支曲子,轻轻浅浅,像在向着远方那个并不存在的人悠长地倾诉。我这个活在往事里的人,也不再去想过去,那些像风一样握不住也无法改变的东西,我已经想到厌倦了,疲惫了。放下一身的负累,我感觉到时间的缓慢和日子的从容,仿佛很久以前,我和眼前这些石头的心灵就是相通的,我熟悉它们的呼吸、欢笑,我见过它们眉弯里的幸福,这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就像在瓢泼大雨的天气里,站在门口迎接阔别已久撑着雨伞的故人。

      风一直在缓慢地吹着,我感受到来自其中流水的湿润和清凉,我贪恋这样一种感觉,就像无法割断这人间的繁华。我渐渐忽略了远山近水,身边陆续走过的游人,仿佛看到我想象的生活正在形成轮廓,只需寥寥几笔着上色彩,就会变成呼之欲出的现实。那个沦陷于现实中的我和无数次在发呆时勾勒的我,在这里叠近、融合,然后,转过身来,朝着那淡蓝色的朦胧走去。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终于在某个日子得以如愿地清偿。

      置身西溪的这个晚春,颠覆了我的认知,在和石头的对视中,我理解了一块石头。在这大地上,相对于流水、树木和泥土,石头是坚硬的,而扰攘的人间,比石头更加坚硬的东西,随处可见。石头的坚硬,质朴,纯粹,这种没有附着的坚硬,是一种触手可及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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