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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椅村拨动了谁的心弦(山水走笔)

      李伟

      怪只怪,梨树亭亭如盖,萌萌的小梨随着横枝逸出高高的院墙,招摇到了路边。老慕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轻盈助跑凌空跃起,像水中弹出的剑鱼。小梨被他稳稳握到手里,引得同行的姑娘连连惊呼。老慕想想不太好,又走进院墙欲道歉。主人大伯正在砍削一段木头,绷着脸不说话,呵呵地笑着,真像记忆里我那不苟言笑的父亲。

      这一瞬间,我隐秘的心弦被怀化会同高椅古村轻轻拨动。

      一位大妈在荷塘边干净的青石板上,铺开了她红旺旺的辣椒,像是一幅正在描摹的红红绿绿的年画。还是老慕,这一切似乎唤起他顾家的念头,硬要把辣椒全部买回去,他弯下腰来,像个行家拨弄着干起了褶皱的辣椒:多少钱一斤?大妈犹豫半天才同意卖。

      穿着开裆裤的幼儿,光光的小脑袋,屁屁和门槛齐高,看到奶奶这边有事,坐着门槛跨出了木楼,一晃一晃赶过来,小大人一样,双手捧着辣椒往袋子里灌,那么多辣椒一个塑料袋刚好。然后,大妈匆匆忙忙上屋下屋跑了三家终于借到一个带着铝盘的杆秤。大妈没有二维码,于是大家为老慕凑现金。没事可做的孩子拿着秤倒有些腼腆起来,一行人看到了亮点纷纷抢着拍照。等钱的时候,大妈才有时间擦脸上的汗,像极了很多年前我的母亲卖掉小菜等别人付钱的样子,满脸汗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细微欣喜。而那个走路蹒跚的孩子,像是小时候懂事却从不偷懒的我。

      “我有钱,我有钱!”一个半大男孩炫耀地举着一枚铜钱快活地跳着,那铜钱似乎会随时脱手滚落青石板缝。我看清楚了那是一枚崇祯通宝,比清钱温厚古朴,便心生喜爱。我对着男孩说:你是怎么得到这枚铜钱的,卖吗?男孩扯着旁边大人说:我爸爸给我的。我这才发现孩子的父亲是一直陪我们照相和解说的当地文化人,黢黑的汉子像什么也没听见,脸都没朝向我这边。被古村包容的尴尬,让我竟有些近乡情怯。

      飞檐和飞檐相叠,走廊与走廊贯通,把暑热隔在了燕子瓦上,把阴凉连成一片。拐角敦实的长凳上,大婶大叔们三三两两拿着蒲扇纳凉,此时慢下闲聊,平静地看着我们或走或停。没有布局回环的门店,甚至都没想过要从游人这里寻找商机。青石板就这样在古村里蜿蜒,格外清凉柔软,脱去鞋袜从上面跑过,会发出啪啪的脆响。古村被晾在了时间的来处。

      果然发现一个古董,布带捆扎着油光红亮的油箱改装成的水箱,车头上云气袅袅,看来熄火不久,是一台还能使用的把式手扶拖拉机。瘦高黝黑的汉子正把杂土往车斗里装,有人过来,便拿着长铁铲让到一边,女人配合着清理菜园,辣椒还没有换季,也毫不可惜地扯掉了。这种皮带大飞轮的手扶拖拉机稍作改装还可以犁田、打米、锯木头,可惜车把手长,一不留神能把驾驶员甩出去,已经很多年没生产了。上一次看到能开动的这种拖拉机,还是我趴在谷袋上和伯父一起送交公粮。

      花草也有,多是紫荆木槿,或是鸡冠花指甲花一类让人发笑后陡生感慨的花卉。果树才是每家的屋场树,桃树已经过季,梨枣在风吹过时欲说还休,高昂的核桃和谦卑的柿子,累累的青柚低调得和树一个颜色。还有攀援在土墙上叫做薜荔的凉粉果,它们像极了绿色的灯笼,一串串随着藤蔓往前挂过去。一派生机勃勃之中,随处可见笔画粗犷字体斑驳的“耕读传家”“关西门第”的牌匾或是门楣,瓦缝间漏下来的光柱如同打在舞台中央的追光,让陈放着“天地君亲师”牌位的堂屋庄严静谧,时间如同蓝宝石般的天空被天井切割镶嵌。

      就这样,我们一朵花一朵花、一棵树一棵树、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从高椅古村走过,走进光阴深处。从最后一个大院出来时,那位百岁奶奶右手扶着门框,左手向我们招动。那一刻,阴凉一下子燥热,寂寥一下子空旷,我仿佛回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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