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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秋夜

      倪章荣

      夕阳正在沉入湖底,轻风捎带着初秋夜晚的内容在湖畔不慌不忙溜达,树上鸟雀的缠绵遮遮掩掩,满地的野花野草默不吱声,只有湖面碧波万顷,野鸦抓住所剩无几的阳光在湖面上自由散漫地胡闹……

      没有条理地行走,在湖的边沿。走着走着,鸟声突然停息,野花不再露脸,湖面开始模糊,湖风不紧不慢地将寂寞和孤独吹上心头。人总是有无尽的烦恼和忧愁,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排解,甚至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

      一条乌黑的狗突然窜到身边,向我摇尾示好。狗不大不小,很普通,与我小时候在乡下经常见到的那些狗没有任何区别。我与它并不认识,它却一个劲地与我套近乎,又是用嘴扯我的裤脚,又是在我的身边打滚撒欢,暮色下的双眼闪动着乞求的光。显然,这是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不少的狗看上去凶,咬人追耗子,其实它们内心十分脆弱,时时处于惊恐不安状态。我家曾经养过狗,我了解这种动物。自从进入大都市之后,我对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狗便多了一些怜悯,不再豢养它们,甚至不愿看到它们,看到狗便容易陡生很多联想。

      湖岸的灯突然亮了,湖边的世界变得喧哗与斑斓。绕湖大道上挤满了人,骑车的,跑步的,成双成对的,拖儿带女的,你追我赶的,独自踟蹰的……

      人们很快乐,而我却有些孤独。

      我在临水的湖边坐下来,脱下鞋,将双脚伸进湖水里。水把凉意慷慨大方地传递给我。经过了长时间的高温炙烤之后,清凉的感觉真好。黑狗趴在离我大约五米远的草丛里,似乎也在享受这湖畔的美景与晚风的美意。有小虾嘬咬我的脚趾,痒痒的,有点难受。我把双脚踢出湖面,湖水溅到我身上,好舒服。我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看到清澈的湖水下圆润的卵石和游动的生物——应该是鱼虾吧,有鱼跃出水面,弄出很大的动静,波浪在轻轻摇晃我的双腿……湖水在诱惑着我,我想也没想便走进水里,正要弯腰用手去撩水的一刹那,黑狗腾空而起,准确地咬住我的上衣,拼命地将我往岸上拽。狗的力量不足以阻止我,然而,我自己及时停止了弯腰撩水——我被狗感动了,我要给这条刚刚认识的狗一个机会。我抚摸着狗的扁平的头和狗的身子,狗似乎还处于惊恐状态中,它睁大眼睛望着我,“汪汪汪”地叫,声音很小,却很动听。我拍了拍狗的头,小声说,小黑,我只是想在湖水里站一站。狗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它不再叫唤,却仍然用嘴牢牢咬住我的上衣。我用双手为黑狗搓洗身子,黑狗终于不再紧张,松开了紧咬住衣服的嘴。

      波浪在风的协助下不停地在我身边晃荡、推搡,似有人在我醉酒时试图摇醒我一般。摇得对岸的广场上和身后的马路边广场舞的歌声嘹亮起来。我回过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老头推着轮椅,在那里默默注视着我们。

      很久没有在河湖沟塘里与水亲近了,此刻的我,站在水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乃至衣服都湿了。夜风吹来,有点冷。

      穿件衣服吧,莫感冒了。有人从身后往我身上披衣服。我转过头,发现是小区负责清理垃圾的老人,他身边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的那个老太婆应该是他的妻子吧?老人姓什么我不知道。经常见他低着头老黄牛一般地拖着垃圾离开,偶尔,我会向他打个招呼。

      我问老人,你经常到湖边来吗?

      他回答,来啊。差不多天天来。不热不冷的时候,我和老伴来,太热太冷的时候,我一个人来。

      天天来啊?我十分惊讶。

      这湖边多好,转几转,吹吹湖风,看看夜景,大家乐呵,我也会乐起来。

      真没想到,快乐是可以传染的。

      老人与我分开了,他住在湖那边。我要把衣服还给他,他说,明天给我吧,现在拿下来会感冒的。

      黑狗跟着我走进了小区。我以为它会跟我上楼,如果那样的话,不妨把它收养,是条有心有肺的好狗呢,不知为何还是遭到遗弃?黑狗在电梯口停下了,我向它招手,示意它跟我上去,它向我摇了摇尾巴,走了。我没有去追它,我有理由相信,它还会找我。

      头脑里突然有了一种叫做亢奋的东西,这个东西已经离开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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