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雪
阳光温暖，微风拂过。正值冬天，走在湘江西岸游步道上心旷神怡。放眼望去，江边坐着许多垂钓翁，江滩芦苇荡里几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一些拍鸟爱好者在拍摄沼泽地里觅食、嬉戏的白鹭，更远处，三五个孩子在放着风筝。极目远眺，可以看见江心的橘子洲头。河东高楼林立，万达广场的几幢品质高楼，一字排开，夺人眼球。
我忽然看见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臃肿地从我身边晃过。他撑着伞，穿得松垮，蹦蹦跳跳，不知疲倦。嘴里却一直在自言自语。不一会儿，一个也打着伞，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跟了上去。她背了一个双肩包，背包上系着一条白毛巾，格外醒目。很显然，他们是母子俩。一前一后的背影，让人浮想联翩。
是他们！我马上想起来了，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还是在这里。画面几乎一模一样。太阳下，两人汗流浃背，可儿子好像浑身都充满了活力和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嘴里一直念叨着。妈妈追上去，解下毛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儿子嘴边，儿子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这一顿操作如此之贴心而利索，令我感动。我在揣测，这个不大正常的孩子到底患有什么疾病，妈妈又怎么一直陪着他出来。儿子好像总呆不住，天天要往外跑。不出来会如何？我本来想找孩子的妈妈聊聊，了解事实的真相，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每个家庭都有一个故事，有的故事只能远看，不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让我想起了主持人倪萍为了照看患有先天性眼疾的儿子，毅然告别央视；百岁艺术家秦怡独自照顾精神病儿子43年……母爱如水，似水绵长。
去年秋天，在桃子湖畔。我去拍残荷，第一次见到这对母子俩。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赶。妈妈那瘦小的背影让人心生怜悯。孩子那次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大喊大叫，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躲开，离他远远的，但又十分好奇，尾随在他们后面。不少行人纷纷掉头惊愕地望着他们，母子俩却视而不见，行走在自己的世界。走着走着，一个拐弯他们忽然不见了，消失在市井中。没想到，后来又让我接二连三遇到了他们。
我跟在妈妈的后面，感慨良多。不论酷暑严寒，春夏秋冬，妈妈一直就这么跟着儿子，很可能没有自己的空间和娱乐，甚至有可能为了儿子早早放弃了工作。我想象着即将进入隆冬，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这么一幅画面：风雪交加的一个黄昏，母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前一后，像两个雪人一样在空无行人的游步道上奋力前行。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路过的一对情侣惊呼，快看对岸，好美的灯光秀。我这才发现夜色已浓。璀璨的灯光秀开始了，红橙黄绿青蓝紫，把长沙的夜空装扮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宛如童话世界一般。
这时，一轮明月出来了。圆月生辉，山色明净，宽阔的湘江静静地流淌。儿子指着天空的月亮念叨着一句，走，月亮，一路小跑过去。我听得真真切切。妈妈跟在后面，他们无暇顾及一江两岸的灯火秀风景。在孩子的眼中，妈妈或许就是天上的那轮月亮。月亮走，他也走。而在妈妈的眼里，儿子是人间最亮的那颗星星，陪伴儿子妈妈无怨无悔。一只夜鸟在叫。我似乎听到月亮也在叫，像是一种低唤，又像是一种摇篮曲。夜已深，我的心为之颤动，泪眼婆娑起来。一群白鹭噗噗惊飞，箭一样射向茫茫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