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泓
静谧的村庄，蓝天白云下沐浴着冬日的暖阳。袅袅升起的炊烟，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成群结队的鸭子在池塘里戏水，抖落一身的水珠，继而又扑打着翅膀，飞进了刚收割完稻子的田里，争先恐后地觅食。不时，鸭子们扬长脖子，嘎嘎嘎，骄傲地对着天空放歌。远处的青草地上，牛儿睁着大眼睛，甩着长长的尾巴，悠闲地啃着草，看到有路人经过，故意发出哞哞哞的叫声，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它几眼。
村口的石拱桥上，两位古稀老人坐在一起，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们贴着耳朵，大声地说着话：“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不动了。”“是的咧，只能坐这里晒晒太阳，聊聊天，凑个热闹。”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他们曾是少年时的兄弟，长大后的乡邻，一起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年轻的时候，为了给家里撑腰，甚至就为一块菜地、一只鸡、一只鸭，他们也会争得面红耳赤，赌咒发誓老死不相往。而今他们都老了，孩子们也远走高飞了。他们守着小山村，守着日出日落，天气好的时候，就朝对面楼喊一声：“老哥，桥上晒太阳去不？”对面楼里的人应声而起：“烧壶茶，就来。”哪一天若没喊话或者搭腔，另一个人必定拄着拐杖，把门敲得砰砰响，这是他们的约定，也算是相互有个关照。
一声汽笛声由远而近，拐过拱桥，我放缓了车速，摇下车窗，探出来一张阳光灿烂的脸：“两位叔公，晒太阳啊！”“嗯嗯，晒太阳。”两位老人打着手罩，眯着双眼，使劲地盯着我看，似乎在努力地搜索记忆，进而寻找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哪个屋里的女，老糊涂了，一时想不起来。”“冲里桃伢子屋里的吧！看着有点像……”我冲他们笑了笑，挥挥手，轻踩油门，朝冲里驶去。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很耀眼，很温暖。
回到家，见父亲捧着收音机坐在厨房门口，全神贯注听着新闻。小花狗匍匐在他脚下，抱着鞋子，啃得津津有味。“爸，我回来了。”我喊了一声，双目失明的父亲寻声摸索着向我走来。问我身体好不，日子过得还称心吧？我说还好，父亲嘿嘿嘿地笑着，好就要得，祝你事事如意。
门口的柚子黄橙橙的，挂满了枝头，像一个个葫芦娃，有几分俏皮可爱。橘子、金钱橘瓜熟蒂落，掉了好多在地上。只要有邻居上门，父亲都会叫他们多摘一些带回去，说浪费了可惜。还有桂花树、茶树已经长得很高了，葱茏挺直，颇为旺盛。
我从树上摘了一些果子下来，剥了皮塞进父亲手中，父亲说自己种的东西，只是看相不好，但纯天然，无农药残留，吃得放心。橘子沁甜爽口，柚子酸酸甜甜的，回味无穷。还没到饭点，肚子已经撑得半饱了。我又去菜园里转了一圈，小花跟着我，不停地摇尾巴，很是亲热。菜园里被父亲打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白菜、萝卜长势喜人，真不知道父亲费了多少心血。我扯了一些青菜，中午的菜就有着落了。父亲生火，我炒菜，一边聊着家常，父亲显得很开心，屋子里充满了爽朗的笑声。
饭后，泡杯热气腾腾的烟熏茶，搬来两张靠椅，我和父亲端坐坪里晒太阳。父亲托着腮，身子微微倾斜，阳光正对着他的脸，空洞的眼窝里，什么也看不见，可他依然努力地睁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七十几岁的父亲，看上去并不显老，皮肤红润有光泽，额头上的头发往一边梳着，保持了几十年不变的发型，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年轻时的帅气。
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习惯性地咳嗽了声，拖起了长腔，饶有兴趣地和我说起了他年轻的往事。他还记得第一天去学校报到，老师要求他们去两里外的私塾搬课桌，他咬咬牙，一鼓作气，把桌子搬到学校都没有歇气。而其他孩子走走停停，半天都不见返回。他从小就力气大，同龄的孩子都打不过他，不管单挑还是几个人一起上，抱的抱腿，拖的拖，就没有人可以撂倒他。可小学毕业后，父亲没有再继续上学了，成了一个好农民。正因为父亲勤快，农活做得好，外婆把母亲许配给了他……父亲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满脸自豪。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汽车的声音，父亲站起身来，朝着车子的方向说，是你嫂子送菜来了。父亲要我们多采摘一些水果带回去给同事们吃，我们摘了满满几袋。我告诉父亲我得走了，父亲就朝着我们说话的方向说：“一路愉快。”我和嫂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父亲老了，可总是能够换着花样为人送上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