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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飞雪

      邱凤姣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浸润着冰水的沁凉。夜色如墨,窸窸窣窣的声响布满四周的黑暗,如同无数小鲫鱼在水中吐泡,又像风催落叶遍地疾走。推开窗,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幽暗夜色中,雪如同茉莉花,漫空恣意绽放。

      轻盈飘舞,灵巧翻飞,大雪纷纷扬扬。雪落在路灯投射的光影里,落在对面新建的仿古一条街,落在街边翠色隐约的菜园里,落在近山苍黑的巉岩上。雪落在沟沟壑壑的乡村,这是雪花尘世的归宿。雪俯身皱皱巴巴的大地,在漫天漫地中迎接暗中蓄积的新生、隆重与盛大。

      优雅回旋,飞花如玉,簌簌地互相摩擦着、追逐着。雪落入河流,一朵雪花侧身融入黛色的流水,这是雪花诗意的归宿。雪落在淤泥里,落在枯荷上,落在人迹罕至的荒野、松林……雪落在哪里,就清洁哪里,就滋润哪里。在极度的荒寒之中,雪地的深处,无数生的搏击与死的挣扎重叠着、颤栗着。

      被雪光映得明媚的清晨,在小巷的深雪里用力地行走,嘎吱、嘎吱。一对竹篾箢箕稳笃地向前,箢箕里码着新鲜的红萝卜和蒜苗,一层薄雪遮住红绿。巷口卖油粑的小摊撑起了大棚,雪压着塑料布,撑起棚子的竹竿摇摇欲坠。裹着大方格子围巾的油粑老太,正捅着木炭炉子,金红的火焰跳起舞来。雪花一朵接一朵飘进棚里,来不及靠近火焰,便在空中化为飞沫。雪照亮了每一个庸常的日子,让辛苦萌生暖意,让匆忙涌出依恋。

      村庄的大路上,深深浅浅的足迹像河流中的大鱼,朝着镇街的方向游去。这是卖菜老人最先给雪地盖上的印章。一群白鹅被雪光唤醒了,冲出栅栏,在小院里惶急地奔突,嘎嘎地仰天鸣叫。蓬松的羽毛衬着白雪,像主妇未洗干净的白布衫。一枚又一枚雪花,将短暂的一生托付给青瓦屋檐、篱笆小院,在乡村永不消逝的烟火里曼舞。

      戴红手套、穿蓝色雨衣的女人,在菜地的塑料矮棚前弯腰掏雪。半尺厚的雪,像一床棉被,盖住了蔬菜棚。女人双手往下扒拉着雪,或捧起一把雪扔到身后。女人的四周,是被雪覆盖、已经辨不出名字的青菜。这些喝饱雪水的青菜,从来都是沉默的,又是欢欣的。白雪来临,青菜自雪的罅隙间,开出一簇又一簇表情各异的花朵。倒伏的芒草屈身雪中,嫩芽在一朵雪花上探出了头。

      大片的雪如同棉絮旋转着,降临大地。飞雪的人间只是一片六月的桐树林,置身其间,朵朵桐花从树梢砸到发梢、眼睛,芬芳四溢。伸手捉住一朵白花,来不及看清它的模样,它便消失,只在手心留一个湿润的吻痕。面庞黧黑、粗手大脚的爷爷,却用一把老蓝色的大伞撑在地上,留住了雪花的模样。爷爷不断地抖落伞面上的雪,又飘落新的雪,小女孩认出了雪花小小的六棱形。一只麻雀在女孩眼前蹦跳,爪痕如画。屋前第一朵山茶花正在绽放,雪地燃烧起一束通红的火焰。四野素洁,气息清冽,童心雀跃,红花恰似二月遥寄的请柬。

      一只背上披着棕色毛衣、腹部裹着红肚兜的鸟儿,从灰蒙蒙的天际飞来,落在树枝上。它是只尚未经历大雪的鸟儿,兴奋地抖了抖翅膀,对着枝头一朵硕大的白绒花吹了声唿哨,双爪一蹬,“嚯”地飞起,随即没入茫茫的雪野中,树枝晃一下,白绒花洒落,扬起一片轻雾。雪落有声,玉屑纷飞,银光微茫。之后万物静谧,天地间除了雪,一无所有,因为雪,又拥有一切。在漫无边际的飞雪中,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一个村庄牵着另一个村庄,河水绕村而过,满载着雪花向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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