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
每当寒风呼啸、冬雨凛冽的时候,我在每天必须经过的五一大道旁,观察年终将至的新变化,试图概括出全年的光景。
拉着拖箱匆匆过的行人,像是刚下高铁的旅客,从上一个目的地来到这一个目的地,在紧凑的日程中,追逐“山河依旧,朕已阅”的年轻奔放,在早已塞满的行囊外,加挂梦想和远方,不辞疲惫地走出一条比脚步还远的征程。
城市的喧嚣在春节将近时,迎来张灯结彩的高潮,到处悬挂着大红灯笼、张贴着朱红横幅,将一年里积累的努力付出,用最奔放简洁的几个字宣扬开来。无数的场景都复制着“庆祝传统佳节”,简单的重复,生发加重的冲击,无论何时、何地、何人,映入眼帘的红底金字,都会令人由眼入心的澎湃。红色是传承千年的春节暖色,也是每个中国人埋藏心里的底色。一串串红色鞭炮炸响的时候,是为祈祷和希望一声声热烈的鼓掌。
城市是演义故事的戏台,春节的临近,宣告了一出大戏暂时告一段落。当幕布徐徐拉上,故事里的角色,纷纷洗掉画着的脸谱。没有了伴奏的催促,节奏由自己掌握,轻重缓急依次到来,才是生活的本真;没有了角色的戏份,我们还原成为生活在人间烟火中的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儿子、女儿等,以社会责任为标签的身份,从容不迫地过着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也会在心血来潮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写几句把自己感动的文字,喝一场烂醉如泥的饱酒,给重复单一的生活加入可控的变数。
暑假那场旅行积攒的热烈温情,到了年底还散发着时间流逝后的温存。星辰之下,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我们将一年都舍不得休的年假,留给最亲密的家人。出发的那一刻,我们像是没有房贷的丰盈者,不需要为旅途的资费而捉襟见肘。手机上定时会响的闹钟,已经暂时被删除,让清晨射入宾馆的阳光,成为最温柔的召唤者。在伸直懒腰的时候,寻遍口碑里传递的美食,让这座新认识的城市为你的千里奔赴接风洗尘,为月亮升起的时候,主动忘却回家的路。
逛一座城市的博物馆,在一件件泛着陈旧光阴的物件中,破译城市深厚历史的密码,让书本上的某个词汇、某段句子,成为眼前可触可感的一尊尊铜器、一件件画轴,它们流淌着远道而来的自信,这座立体可感的城市,已经被印刻在脑海里,成为回忆过往的索引。看一下隐秘在市井中的菜市场,如果说博物馆是活着的“历史”,这里才是“历史”地活着,摊位上鸡鸭鱼肉的种类和品质,代表着这座城市的幸福指数,那些从未见过的水果、蔬菜,化作富含维生素、纤维的生命必需品,生长出一座城市特定的性格。
收拾一年里值得回味的瞬间,保存那份像梦一样的温情。我们看见过、经历过、体验过,生活的所有细节,不代表就是生活的本身,光阴岁月里让人温暖的瞬间,才是催人奋进的光束,时间会不断发酵,裂变成星星点点的无数个转身、迈步。
从年初到年尾,奔走在路上的人,用无数个快递单、外卖单和业务单实现了成家立业,从此在长沙安家扎根,成为一年里时光眷顾的奋斗者;攀爬在坡上的人,用无数次的失败,登上一个个事业的小山包,续写了“虽败犹荣、屡败屡战”的个人战绩;经历风雨彩虹的人,品尝了早餐的足份、正餐的丰盛、夜宵的肆意后,在腰部扎牢一圈圈肌肤的年轮,那是幸福的重量,也是时间的分量,在自我回顾历程中,堆满了欢乐与自责。看过大风大浪的人,站在夕阳的余晖下,追忆浓郁的缕缕青丝逐渐稀疏变白,从“小陈”变成了“老陈”,再到“陈老”,仿佛就在桃花盛开与雪花落下的一瞬间,岁月深深耕植在额头的皱纹里,将沟壑纵横的一生演绎得从容不迫。
如果要给一年的光阴,概括出一个关键词,会有无数的镜头闪过我的脑海。阳光、风雨、微笑、哭泣、拥抱,每一个词汇背后都储备着无数个感人的故事,甚至我们自身便是其中的主人公,这一道道温暖的微光,汇聚成拖箱里的他乡特产、春联上的真挚祝福、旅途中的额外惊喜和征途中的一份力量,我把这些理解为“温度”,将“度”字的最后一捺从2023年画到202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