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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术》人物刘杞荣是我师父

      张共培

      著名作家何顿新近创作的长篇小说《国术》,艺术地呈现了武术大师刘杞荣波澜壮阔的一生,引起广泛关注和持续热卖。

      我从15岁入刘杞荣老师门下学武,到2005年回国与之诀别,与师父交往有四十多年之久。不管算师徒关系、忘年之交或伯侄之谊,四十多年的交往中什么都有。然而对于我这样一个从小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人,刘老师在我心中的地位何止这些。

      小时候,我长得又小又瘦,偏偏又生就一副不服输的倔性子,隔三岔五就是脸青鼻肿一副“英雄挂彩”的模样。不服气要有不服气的本事,我想方设法钻进武术功夫之门。

      那年代学功夫不像现在,功夫之门高深莫测,你要想学点真正的功夫,不磨你半辈子光阴,你都摸不进门。拜了几个师傅,从这个师傅手里学两招,从那个武行同伴偷学几式,总还是看不到学了什么真正能应用的东西。与那些进武术之门早我五六年的师兄弟比试,也不见有蛮多的上下之分。我耐不了这个烦,到处打听谁是最有功夫的师父。

      “苍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我终于拜了刘杞荣为师。进了刘老师的门,你才能真正理会什么才叫武术大师。刘老师问我,你想学什么?摔跤、拳击、武术散打、传统套路、刀枪剑棍在刘老师手里应有尽有,只要你有学习的本事,你什么都可学到。

      没多久,我的功夫大为长进。我当时年轻好胜,不谙世事,瞒着师父,时常在社会上打架,成了社会上的“ 名声哥”。黑瘦矮小的我凭着从师父那里学得的几招皮毛功夫,就能把举得两三百斤重量起的汉子丢个丈把远;打群架一个人力战几人,我一点也不畏怯。

      那些年,刘杞荣老师也受到了冲击,被关进“牛棚”,为此我邀了几个社会上的“造反派”赶到体委,要求他们不要打他,要区别对待。那年头没规矩,打得人赢就是规矩,就能“呼风唤雨”。那时十七八岁的我还真的把学武派上了一个正用途。记得当时在体委的一次批斗会上,几个身魁力壮的运动员冲上台去打刘老师:“你有功夫,老子就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一个熟识我的足球队运动员赶紧劝阻:“你们要小心他外面的那些徒弟,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你小心被打了还找不到人。”这话,让那些人多少有些忌惮……

      恩师因所谓的历史问题被判刑五年。1970年送回原籍监外执行。凑巧的是,恩师原籍是洞庭湖区的沅江县,与我当时下放的地方只隔一个区,几十里的路程。相隔两年后,我们见面,不禁潸然泪下。63岁的刘老师孤身住在生产队队屋的谷仓里。冬天的洞庭湖是极冷的,湖风从四面八方钻进那空空荡荡的队屋谷仓,寒冷中更添了几分凛冽。昏黄的煤油灯下,恩师苍老了许多。灯光映照着恩师那略肿的闪闪发光的脸,腿也肿得圆圆滚滚的。他对我说:“共培,这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我这靴也穿了,帽子也戴了,只怕熬不过几年了。”他接着说:“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只留下几套拳,都是我多年习武悟到的精髓。”他想要我把他儿子叫来一起学会这几套拳。后来他儿子来了,学会了这几套拳。这几套拳就是现今流传于世的“太空拳”。

      大难不死,1976年恩师刑满回城,仍在公园里教拳。我再一次入恩师的门,不是来“学打”,而是求活命。在农村呆了八年后,我招工到长沙某市级医院。进院后不久就病了。腹胀肚泻两年多,中西药吃了不少,总是症状如旧。以前能喝半斤白酒的我,一小杯葡萄酒就让我大汗淋漓、脸色发白,送进医院急救室。从那时开始,我每天跑到公园学太空拳,我身体状况逐渐改善了。几年后,我终于又可开怀畅饮了,又回到了半斤白酒不在话下的状态。

      1994年我携家带口移民国外,那年我已四十五岁了。十几年打拼我一点也没有感觉身体的忧虑。我知道恩师对我的恩惠,也知道恩师所创“太空拳”的无可估量的价值。这也是我这一辈子与恩师结上“善缘”的结果。

      我和恩师的此缘一结就是四十多年,人事沧桑,世事变迁,我和恩师保持密切交往。我移民国外后,1997年刘老师应华人武术界的邀请来美教拳,我们相逢在异国他乡,倍感亲切。我们一起旅行,一起讨论功夫拳术,在旷野上呼吸自然的空气,我在旷野中表演了他创立的太空拳。他对此是那样的喜悦和欣慰。后来刘杞荣师父回国了,我给他寄过几次钱和一些营养药品。师父总是来信不停地表示感谢,而他的这些感谢更令我歉疚。

      2005年,我全家回国探亲。几天后,我们见面在湘雅医学院。师父病了。师父坐在病床和我聊天。他好像感觉大限即将来临,他回忆他一生最有印象的事。说,我这一生搭帮冇做亏心事,活了这么久。听着他这些最后的感慨,我顿时伤心无比,隐隐感觉恩师这次怕是真的要走了。

      临行的前一天,我去跟师父辞行。他当时已经深度昏迷,带着呼吸机进入他生命弥留的最后旅程。师弟小苏躬身在恩师耳边说:“共培要走了,来跟你辞行。”良久,没有任何反应。他仍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的抽动,但很快从那呼吸机的屏幕上,我注意到那心动频率飞快地跳动起来,我知道我师父在跟我讲话,通过那呼吸机在与我诀别。那一刻,我泪水涟涟,透过晶莹泪水,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孔上。

      那天,我收到恩师离世的噩耗。我痛苦地大声嚎啕,像一只荒野的孤狼样哀嚎:“师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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