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伦
端午这一天
如果大雨如注
那一定
是苍天，再次回应他
两千多年前发出的天问
如果天气晴好
必定会江河澎湃，龙舟竞渡
我不出门
也会看到万众奔腾
我心何忧何惧
偏只看到风云变幻、暗潮涌动？
不如避开现实
把回忆的镜头聚焦到
公元前278年这一天——
楚国的郢都破了
一个诗人的心破了
满腔热血化为一道悲愤的彩虹
成全一条江和一个节日
成全我信笔涂鸦的这首小诗
——云儿哭了
为一个决绝的人、跳江的人
大地哭了
因为他走得那么孤独
没有相爱的人追随
母亲的粽子
一个国家的久远记忆
被历史教科书毋庸置疑的方块字
定型。一个民族的基因与血缘
溯着大地的河流找回初始密码
在端午，大家怀念一个人
献上赞美诗。这多好
我也被约请写一首关于端午的诗
可是，在这个雨水多于阳光的季节
我迟迟没有受到诗意委托。感觉自己
像一枚粽子，被日子与雨水捆绑严实
可以凝聚内心，却无发散的灵感
哦，那就写一枚粽子吧
——母亲的粽子
写一写清贫岁月里那一升或半斤糯米
被母亲从头年的晚秋珍藏
她在上午的好光线里，将砂粒选出
用井水洗净的箬叶包好、棕带挷牢
像包裹全家人一年的幸福与期待
那过程一丝不苟，有着庄严仪式感
煮粽子的碱水是稻草灰过滤的
有无法言说的妙处，无可替代
母亲安居在流泉町云母顶整整三十年
那味道，透过一万多张日历
和二十四个节日的三十番轮回
托住我在人间品尝过的所有苦辣酸甜
五月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多么干净
森林，多么干净
那通向五月和小镇之外的沥青路
在梦里消失的爱，重返人间的爱
多么干净！五月，多么干净
多么干净的五月的风
像绵绵无尽的追忆，吹拂万物
有些事物被吹暗了，比如一九九一年
病中的母亲，以及云母顶突起的坟头
而我怀念的前额，光洁如初
我想说的是，明亮的事物无需多言
一切从内部析出的光芒
都自带思想的深刻与宁静
又比如灵魂的影子、冰凉的花瓣
独立在五月的风中
让我触及时间深处的隐痛
孤单且丰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