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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荔枝

  •   吴志立 插图   吴志立 插图

      曾乐翔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夏天不吃荔枝真的有点可惜。荔枝有许多品种,不同的品质有不同的风味。白糖罂,字如其名,尝起来犹如白糖;灵山香荔,肉厚香甜;最出名的便是妃子笑,因为“一骑红尘妃子笑”,往往外皮挂绿的味道更加鲜美。荔枝对我而言,不可或缺,成为盛夏的一部分。

      记得有年夏天,附近几条街区全停电了。人与人离老远,都闻到互相湿漉漉头发散发出来的气息,鼻尖上的汗珠掉在地上,水泥地立马吸收,并发出声响。没有电,晚上只能点蜡烛,烛光像水波一样,整个房间都跟着摇晃,房间的门吱呀吱呀地响,但就是没有一点风的凉意。小孩是容易躁动的,小小的幼兽跳来跳去,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叮当作响。这时候,买来一点荔枝足以让人安静下来,冰镇的荔枝更是绝味。

      荔枝装在白色的泡沫箱子里,冰已经化成了水,顺着缝隙缓缓流出来。小孩子馋得忍不住,没等大人分发,就趴在角边上用嘴舔,兴高采烈地拍手,“凉的凉的,还是荔枝味的呢!”荔枝不离枝,存放得会久一些,所以都是一支一支卖的。大人用剪刀先是剪去捆绑的化纤绳,然后再用力剪掉荔枝的枝条。当听到“哏”的一声,就知道荔枝要到嘴里来了。

      新鲜的荔枝是粉嫩的,皮薄核小,表面凸起一些不规则的花纹。拿到鼻子前细闻,就算透着皮,也能闻到它的清香。剥开一层皮,先是一层薄薄的白色的膜,再剥开,就是一颗莹白的果肉。品尝起来,口感很好,甘甜滑嫩。大快朵颐之后,会有人把荔枝壳捡起来。一颗荔枝三把火,但是把荔枝壳晒干了之后煎水饮用,却能够解荔枝热,还能够缓解蚊虫叮咬后的痒觉。这么善解人意的荔枝,真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由于停电,荔枝的冷藏步骤比较复杂,价格当然昂贵,就算偶尔我们有得吃,也不能吃得尽兴。炎热的夏天太阳毒辣,人们戴着斗笠遮阳,撸起袖子在田里耕种。一列列被赤脚和胶鞋衡量出来的距离,曲折迂回地躺在土地上。没人顾得上我,我也圈起裤角,把白嫩的小脚泡在冷水和泥巴里。突然感觉腿有点麻,低头看去,两只深褐色的蚂蝗已经在我腿上吸得饱满,身体都肿胀起来,我眼一昏,闷声一叫。爷爷快速朝我走来,捻住蚂蝗,用力扯下,刮擦在石头上。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两箱荔枝。我觉得他神通广大,两箱荔枝让我在满村炫耀很久。爷爷不吃,他说是给我尝鲜的,但我知道他这是舍不得吃,想安抚我,忘记被蚂蝗咬伤被人嘲笑的窘迫。

      我贪婪地盘坐在泡沫箱前,用灵敏的嘴精准地吸入荔枝的果肉。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过量吃荔枝会流鼻血,猩红的血一点一点流在我的衣服上,触目惊心。这是上火的反应。爷爷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偏方,用牛鼻子和陈年竹扇子叶煮制成药让我难以下咽。因为荔枝,我多了那么一丝丝对药的恐惧。在那之后,荔枝就很少在家里出现了。

      后来,爷爷弥留之际正是吃荔枝的季节,远嫁广州的姑姑回来了,她从自己种的树上摘来了很多荔枝。我疲倦地蹲下去把荔枝皮拨开,把果肉撕成小块往爷爷嘴里喂,他吃了一小口就摇摇头,好像在示意我吃。我忍不住哭出声音,大把大把地往自己嘴里塞。背对着他,鼻血像雨从我的脸上穿掠而过,而身后他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

      长大以后,每年夏天,不管荔枝多贵,我都会买。但是,却总感觉少了一种味道。不知是少了那用来保温的泡沫箱,还是少了那份已经随着时间流失的童稚,又或是那个夜晚,给我买荔枝的大人已经去世,长眠黄土。总之,荔枝对我而言,已经不可或缺成为盛夏的珍贵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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