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张禹
柳叶洲,处于橘子洲与湘江西岸之间,鸟瞰仅为江中一枚小沙洲,高程30米以上面积19.84公顷(不及300亩),是湘江长沙洲岛之中地势最低的一个,每逢洪水季节会被全部淹没,但一到枯水期,它就与湘江西岸连在一起。
小洲因形似柳叶而得名。她卧踞湘江中流,东望长沙主城区繁华,西眺岳麓山秀色,如同宋明雅士笔下的青绿山水,明丽隽永。
处暑时节,燠蒸难当。
听在游轮上当安全员的老船工陈海文讲,当下并非登临柳叶洲的上佳时点。一是端午水的汛期之后,柳叶洲整个就像浸泡在湘江里边的威化饼,难以从岸边滩涂步行上洲;二是末伏刚过暑气未消,洲上植被尚未从盛夏的消磨倦怠之中复苏,而芦苇摇曳芦花、候鸟翩飞的最美景色要待到深秋。
然而,湘江长沙洲岛走读团的脚步并未停下。
日前,在岳麓蓝天救援队的鼎力相助下,记者一行来到潇湘中路桃子湖段,穿过篆刻“书院”大字的石门楼抵达江畔,搭乘冲锋舟围绕柳叶洲观察一周,最终选择一处合适地点登上了这个寂寞的沙洲。
读洲 洲岸相连人文盛
在湘江西岸,远观柳叶洲,南北各有意趣。
北边起点是橘子洲大桥下不远的岳麓山旅游码头,此处乘游轮可全程欣赏橘子洲美景,下船能到橘子洲头青年毛泽东雕塑广场。而南边终点是湘江江滩公园,不远处就是贯通湘江东西两岸的南湖路隧道。再往南望去,则可见车水马龙的猴子石大桥。
短短的数公里路程,仿佛是翻阅中国近现代史的袖珍读本。
新民路,取名于附近的新民学会旧址,而新民学会是毛泽东、蔡和森等于1918年4月成立的进步团体,宗旨是“改造中国与世界”。
桃子湖路,连接着学子们挥洒青春荷尔蒙的多乐街,附近一处粉墙黛瓦的老建筑,是积极策动程潜和平起义的三湘名流方叔章的公馆。
牌楼路,连接岳麓山古游道,更不消说人文丰厚钟灵毓秀,麓山古韵积厚流光。路口临江有道岸渡,朱张渡口在湘江两岸各有一牌坊,东岸为“文津”,西岸为“道岸”。
天马山东边坡上,一座并不起眼的清末民居,则是曾任新中国海军司令员、开国大将肖劲光的故居。
一路上青年们脚步利落争分夺秒,很多是中南大学、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的才俊。
向南再走几步,就能到年轻时髦的后湖国际艺术区去喝杯咖啡。
让记者驻足良久的,则是一处大型青铜雕塑,刻画一位老者和一名青年相谈,这是讲述林则徐和左宗棠的历史性会面——“湘江夜话”。
史料记载,1850年1月,民族英雄林则徐路过长沙,与“湘中士类第一”的左宗棠首次相见。二人一见如故畅谈国事,林将自己在新疆搜集的资料、地图等悉数相赠,并勉励左:“西定新疆,舍君莫属!”20多年后的1875年5月,年过花甲的左宗棠受命为钦差大臣,实现收复新疆的壮举。
湘江亘古流淌,诸多风流人物,当年他们是否也漫步柳叶小洲,心怀天下大事?
一路走马观花,记者感受最深的就是,柳叶洲和湘江西岸的人文关联紧密,可谓“岸是洲的精神家园,洲是岸的生命延伸”。
问洲 佳梦几许待良人
静若处子的无人之地,总是令人一往情深。
在“山水洲城”演绎城市变迁的过程中,柳叶洲也曾随着时代脉搏而悸动,但却受限于季节性汛期淹没,以及“没有较大开发价值”,而终归沉静。
“以前很少有人喊它‘柳叶洲’这么好听的名字,在我的印象里,附近居民对这个洲没有太多留恋,一般就叫无人岛,或是沙洲。”桔子洲街道天凤社区党支部书记陈志军介绍,以前潇湘中路临江这一片地方属于原岳麓区麓山村,在2009年实施整体搬迁安置,原住民分散各处。
两年前从湖南师范大学毕业的王晟瑾,现在长沙一家科技公司上班。在他的记忆里,每逢枯水季节,他常和同学或女友一起到沙洲上散步,这儿植被茂密、环境幽静,完全听不到岸上的嘈杂车声,每次都感觉身心很放松。他笑着说:“现在的工作生活确实很卷,人们的焦虑情绪不少,我每每就会想念柳叶洲,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对于不太熟悉环境的游人而言,这个小洲的安全性还有待加强,洪汛过后或遭遇大雨,洲边的泥沙非常松软,我们有几次差点摔倒,脚上和裤子上都沾了很厚的泥巴。”王晟瑾建议,可以在不改变自然景观的前提下,设置一些人工阶梯或亲水栈道,便于市民贴近自然,秋冬季节则可赏“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
自2016年10月起,随着湘江西岸的湘江江滩公园开建,当时规划长达12公里的堤腰游步道和柳叶洲1.5公里亲水栈道相连,惹得不少附近居民很是欢欣,感觉柳叶洲终于摘掉了“荒岛”帽子,很快就能融入湘江江滩公园的怀抱。
如今,设施逐渐完善的湘江江滩公园,已经成为一个集休闲、观光、旅游于一体的亲水生态公园。而卧踞湘江中流的柳叶洲变化很小。
记者注意到,虽然与柳叶洲有关的大部分设计构想没有实现,但其中亦有不少颇具慧心巧思。
譬如,设计方建议在柳叶洲上修建一条1500米长、4米宽的亲水栈道,栈道沿线种上多种水生植物。亲水栈道一侧顺接堤腰游步道,另一侧顺接亲水广场,栈道距离柳叶洲地面1.5米至2米,平时绝大部分会露出水面,作为供市民亲水观江的水中游步道,让人们能够零距离感受自然魅力……这样大胆灵动的设计,想想都很美。
兴洲 野洲虫鸟乐逍遥
远望柳叶洲,仿佛安睡在湘水摇篮中。
不过,刚刚经历了汛期的湘江,尚未恢复漫江碧透的秀美,而是夹杂着浑黄的泥沙和浊浪。穿洲过水的柳叶洲,则是一片滩涂地,既没有呈现出生态湿地的生机盎然,也没有进入雨洪过后的漫长旱季,能够为市民提供良好的休闲场所。
记者一行的登洲,带着几分探险感觉。
岳麓蓝天救援队童文杰、黎晓虎、陈鹏三名队员操控着冲锋舟,在波涛滚滚的湘江中破浪向前,在柳叶洲东侧选择了一处登陆点,但上岸后发现没有任何路径,野蛮生长的芦苇甚至占据了每一处空地。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返回冲锋舟上,围绕柳叶洲一周,最终从沙洲西侧登陆。
此处的植被也很茂盛,芦苇和芦荻是洲上的主人。不过,已经被晒干的滩涂和泥地上,依稀看得到人们曾经踏足形成的路径。
“五六年前,我们曾经做过一次洲岛调研,今天再度登上柳叶洲,感觉还是挺欣慰的,它依然保持了一个比较自然的状态。”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理事黄梅告诉记者,在湘江长沙段15个洲岛当中,柳叶洲面积相对比较小,从城市发展视角看,它的开发价值是比较低的,而作为一个偏自然类型的洲岛,它的生态价值应该是排在前列的。
常德的柳叶湖名气很大,而长沙的柳叶洲却身在闹市少人识。湘江长沙段的15个大小洲岛之中,尽管柳叶洲与“大红大紫”的橘子洲隔水而望,却妥妥的是“塑料花”姐妹情,其名气远不及其他洲岛。
值得欣慰的是,“不红”的柳叶洲,却成了庇佑野生动植物的一方绿洲。
随着湘江长沙段环境的持续改善,大量鸟类开始出现并筑巢繁衍。记者踏足柳叶洲,看到这儿成了鸟类的乐园,成群的鸟儿在草丛及芦苇间追逐嬉戏觅食,见有人来倏尔冲向天空群飞漫舞,给天地之间增添了一道美轮美奂的风景线。
“再过一段时间,秋冬季节是最佳的观鸟时段。”举着望远镜观察鸟儿的黄梅介绍,在柳叶洲以及湘江长沙洲岛上发现的鸟类众多,常见的鸟种包括乌鸫、八哥、山斑鸠、棕腹仙鹟、黑脸噪鹛、伯劳、普通翠鸟、斑鱼狗(翠鸟科鱼狗属鸟类)、黄尾鹣、珠颈斑鸠、池鹭、白鹡鸰、黑水鸡、树麻雀、普通椋鸟等。
在黄梅的印象里,原来的柳叶洲是跟现在的湘江江滩公园相连的,随着湘江长沙综合枢纽工程的建成,水位上升将柳叶洲分割成了南北两段。她说:“南柳叶洲已经变成江滩公园的一部分,而北柳叶洲单独保存下来,就是我们今天登上的这个沙洲。”
“有几个洲岛被开发成为城市公园,而像柳叶洲、傅家洲等自然洲岛,更能够为生态保驾护航。”黄梅表示,很快就到了候鸟迁徙的季节,一些水鸟沿着湘江迁徙的时候,需要有洲岛、湿地这种栖息的空间。譬如小白鹭以及一些雁鸭科的水鸟,如果在迁徙的过程当中,遇到像柳叶洲这样的自然洲岛,它可能就停留下来甚至进行繁殖,这就是柳叶洲不俗的生态价值。
昆虫观察者、公民科学达人林继伟则表示,他最喜漫步湘江西岸的江滩,观察红萤、婪步甲、宽重唇步甲、黑盘锯龟甲、高粱狭长蝽,被蚜茧蜂幼虫掏空的尺蠖,还有长沙出镜率最高的较大型甲虫——弯胫大轴甲……这些大多数人未知其名的昆虫,就生活在柳叶洲。
目之所及的植物就更多,除了人工种植的灌木丛、草坪草、各种鸢尾等,野草更是长得郁郁葱葱,譬如野豌豆、百花车轴草、南苜蓿、蛇床子、老鹳草、球果蔊菜、翠雀等“土著居民”,很是繁茂。
“江滩就应该让野草自生自灭,让野鸟乐在其中。”林继伟说。
每年如期而至的洪汛,就像季节的时钟,让柳叶洲犹如候鸟一般,与这个喧嚣的城市和市民分隔,然后再相聚。
走读团成员说
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理事 黄梅:
虽然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柳叶洲是一个比较荒凉的小沙洲,不太具有观赏价值,但是对自然生态系统而言,这种荒凉的状态往往可以说明它有更高的生态养护价值。对于湘江来说,柳叶洲因为没有硬化,植被的根系扎到泥土里面,从水文动力学的方面看,能够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
对于湘江长沙段的这些洲岛,希望对它们的生态价值有一个更加科学的判断,分类进行开发和保护。
无人洲岛也可进行适度的修缮和整理,补充本地乡土植被,形成都市里的自然荒野空间,或自然徒步小径,满足市民和孩子们亲近自然、了解自然的需求,与洲岛公园形成互补。
湖南师范大学毕业生 王晟瑾:
柳叶洲深深扎根在我的记忆里,大学四年,我在这里留下太多美好。
这次重游柳叶洲,以及此前在湘江西岸散步,看到过不少钓鱼和下水游泳的人,对一些违规行为还是要加以管制。我觉得可以立一些“禁止游泳”“禁止垂钓”的警示牌,然后派人定期巡查。
洲岛画像
柳叶洲处于橘子洲与湘江西岸之间,靠近河岸,西与凤凰山相望,因形状似柳叶而得名。它卧踞湘江中流,东望长沙主城区繁华,西眺岳麓山秀色。
作为一个无人洲,上面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路,就连大树都不长,只有芦苇和一些低矮的灌木。据说,柳叶洲上的芦苇以芦荻为主,不同于芦苇花序的蓬松,芦荻花穗是一丝一丝的,舒展开来更像是拂尘。
游玩攻略
柳叶洲由于离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等高校比较近,枯水季节常常有大学生结伴上去游玩,也是情侣们喜欢光顾的佳境,所以曾经有“情人岛”的雅号。
白居易诗云:“风飘细雪落如米,索索萧萧芦苇间。”秋冬时柳叶洲芦苇成片,几乎要淹没了游人身影。建议枯水季节游玩,最宜携友闲适漫步,也可单车自由穿行。此时湘江西岸的水杉、银杏,也会呈现丰富的色彩。倘若感觉些许劳累,可以沿着江岸散心,有长椅可供休憩,细数历史长河中的名人雅士,不由沉浸在湖湘文化的韵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