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黄汝兮
暮春时节，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掠过芦塘村的田垄。
我蹲在那本该萌发长豆角秧苗的田地里一筹莫展。手机里还留着3天前浏阳市湾塘盘古生态种养专业合作社理事长于芝林发来的消息：“汝兮，你们种的长豆角全部没发芽，黄瓜苗也遭了虫咬，叶子上全是洞。”
田埂上，同事冯启阳正举着摄像机对准几株黄瓜苗，镜头里，嫩绿的叶片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眼。同事余劭劼则望着长得比秧苗还茂盛的杂草频频挠头。
我们面前的这一亩菜地，正是我们半个月前在浏阳市永安镇芦塘村的老种子博览园认领的试验田。种子不发芽、秧子遭虫咬——这成了我们认领试验田以来遭遇的第一次“滑铁卢”。
种菜遇难题，还得请外援。湖南省农科院蔬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湖南省蔬菜产业体系叶类菜育种团队成员吴艺飞冒雨赶来了芦塘村，为我们提供现场指导。
“问题可能出在种子处理上。”吴艺飞刚到就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着田间的苗情，“咱们南方的天气潮湿闷热，种子很容易发霉，你们这批种子怕是种下去之前就坏了。加上清明节前天气变化大，用直接播种的方式种植，更难有高发芽率。”她说话时，田边的负责管理合作社种植工作的黄师傅正往黄瓜苗坑里撒石灰粉，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在虫咬的叶片上，惊起几只正盯着黄瓜苗“啃”的害虫——黄守瓜。
黄师傅告诉我们，8年来，浏阳市永安镇芦塘村的老种子博览园不仅一直坚持留存和种植老种子，同时也一直坚持着传统的种植方法——种菜从来不打农药不施化肥，而是用鸡鸭粪腐熟的有机肥，用石灰粉防虫。“这样种出来的菜才好吃咧！”黄师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倔强的骄傲。
但吴艺飞却有一些担忧：“蔬菜种植完全不打农药不用化肥确实很难做到。”吴艺飞介绍，有机蔬菜就是要求完全不用化肥和农药，但有机种植的蔬菜亩产量一般比常规种植低50%。而且有机蔬菜一般病虫害更严重，外观品质也会差一些。
“这也是有机蔬菜价格贵的原因。”吴艺飞告诉我们，老种子抗病性强是优势，但不代表不需要科学管护。如果不用药，还是要用黄板、防虫灯，或者放一些益虫来控制害虫。
吴艺飞还详细地介绍起提高老种子蔬菜产量的“讲究”：老种子的留种环节要有严格的操作流程。例如最近正是菜薹的取种时节。“像红菜薹、白菜薹都是强异花授粉植物，周边如果种了其他十字花科类植物就极易杂交，所以要用来留种的植株一定得套上防虫网。”
吴艺飞说，老种子蔬菜在种植过程中还要仔细观察长势，适时进行提纯复壮。蔬菜种子的提纯复壮周期因品种特性、种植环境、繁殖方式以及种子保存条件的不同而有差异。一般自花授粉作物需每3到5年提纯复壮，异花授粉作物更容易杂交退化，需每1到2年提纯复壮。提纯复壮能去除种子中的病虫害和混杂杂质，让老种子恢复优良的种性。一般能比未提纯复壮的种子增产5%至10%。
听完吴艺飞的“现场授课”，黄师傅挠了挠头憨笑着：“那我们还是没有那么讲究啦。”这场持续到暮色降临的田头会诊，衬托出了农村蔬菜地与科学实验室之间的“温差”：农户们守护的“老规矩”里，藏着对土地的敬畏与对口感的执着；而实验室里的“新密码”，或许才是解开产量与销量这对困境的钥匙。
归途中，田埂上的蛙声渐起。我望着一垄垄田埂里刚萌发的幼苗在想，原来守护老种子，并不是简单的“靠天吃饭”，有机种植也并非“无技术种植”，而是要让“老把式”接上“新技术”的“天线”，让有机肥里融进科学的“养分”。就像同为老品种的樟树港辣椒之所以能卖出高价，靠的不仅是老种子，更是标准化的栽培技术和强有力的品牌塑造。
泥土下，那些才刚刚破土的希望，正迎接着一场“老味道”与“新农人”的碰撞。我们，将继续在这片试验田里，书写属于新时代新农人的成长笔记——当传统耕作遇见青春赋能，是否能真正让老种子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既留住乡愁，又长出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