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系英雄
叠被子对军人来说，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新兵连的必修课。
在部队有句俗语：出门看队列，进门看内务。看的就是床上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绿中泛白的军被。
在地方叠被子没什么讲究，在部队叠被子，不仅要求严格，诸多的条条杠杠，要求也不少，譬如：被子叠好后远看像一块豆腐块，近看要有棱、有角、有线、有面。棱要竖直，角要锋利且自然吻合，线要直线，面要平整无皱纹。新兵班宋班长讲完，并给我们做了一遍示范，然后我们开始练习。第一道工序，是先把被子展开来，把厚得像面包一样的被子压薄，压实，压成一个整体，这样才容易出形。几个新兵跪在床上，用双臂哐当哐当地一阵猛压，直到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刚理过的平头也像刚出笼的馒头云雾袅袅。但叠起来一看，还是呈面包状，棱角就是出不来，拆开重新来，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中午开饭也没叠出什么形状。班长看着说，你们以为被子是那么容易就能叠好的？
真是樱桃好吃树难栽。一个个看起来整洁漂亮的“豆腐块”，可比做豆腐还要难。看着班长、老兵们床上一个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心里既羡慕，又有些妒忌。午饭回来，继续练习。这次班长重又讲解示范了一遍。他先把被子扯开、抻平，一番拳打脚踢的基本功之后，然后用手量，再对折，这样初步成形了。这还不算，长五十厘米，宽四十厘米，高三十厘米，要有棱有角，要把棉花往里抠，罩布往外拉，像豆腐块一样三个面九条线。这样足足整了半小时，被子才叠好。等班长将豆腐块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班长的那件汗衫也早已汗涔涔的了。我这才恍然明白什么叫“台上三分钟，台下三年功”。没个把月的时间，被子是绝对出不了形的。带着几分无奈，也抱着一腔“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的豪情壮志，我们几个新兵也把自以为得意的被子一个个扯开来重新来一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铺到床上的，也有铺到凉席上的，也有拿到俱乐部乒乓球桌子上的，一个个撅屁股、躬腰、捋胳膊、挽袖子的，按照班长的套路，一时哐哐当当、噼噼啪啪之声重又响起，一整套动作下来，胳膊又红又肿又疼，可被子却像和我作对一样全都是褶子不说，连立都立不起来，依然“面包”一个。
不知哪个新兵学到的“洒水战术”，一时推而广之，效果一时很明显，总算现出了豆腐块的形了。睡觉前，仍一遍遍地抠着摆弄着欣赏着，虽然熄灯号早已响过，班长也下令：“扯被子，睡觉。”可看着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豆腐块”，就是下不了决心破坏它。便扯开大衣，往床角一缩，死一般地睡去了。半夜醒来，又潮又硬的被子可能是被查铺的连长扯开盖在了身上。说实话，盖还不如不盖，心里想着明天又要一番捶打，真是既心疼又好气。这样折腾了半夜，兀自叹了口气，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整理内务！”一声哨音之后，随后就是这一命令。我迫不及待地拉开半抻开的被子，经过几次折叠满以为差不多了，可经过一晚上身体的温暖，被子重又呈现出面包状，直到我一番手忙脚乱地累得满头大汗了，才总算拢在了一起。班长看着满头大汗的我，又望望不甚成型的军被，微笑着指出若干不足之处，并帮我抠角整形。耐心地讲，军人的被子，就如同军人的脸面，被子叠得怎么样，它同时反映出你这人形象怎么样。这一番话使我恍然有悟。军被在班长的手上好像也温顺而标致起来了。
于是，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更是发起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攻势，挤线，抻角，压面。小凳压，板子砸，修整，每天比别人早三十分钟起床，连续叠两遍被子，每天晚上临睡前再叠一遍，而后用木板夹、用铁丝挑、用钥匙串掏……经过几番修整，被子总算有点儿形了。
许多时候，我们整理内务，其目的和意义已不仅仅局限于一遍遍地整理那床或泛绿、或泛黄、或泛白的被子了，更多的时候是整理军人所特有的思想作风。试想，作为一名军人如果自己连那一床软儿八叽的军被都叠不好，战场上还能打得赢？叠被子，看似琐碎，也许正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磨炼中，那种被称做“军人素质”的东西便渐渐地“叠”出来了。
哲学家说，这是一种生活磨砺。老兵眼一瞪：“扯蛋，这叫生活养成。”
（文章节选自《兵生活》）
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如有违反，追究法律责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