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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山村

      谢利文

      山村狭长,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大舅和舅妈经过一处茂密的竹林,去村口作一次送别。竹子没有人修整,长得遮天蔽日。一声鸟鸣或风吹过竹梢,声音柔和而动听。走过竹林,沿着小河走上约半里路,上岭,前面一个相对开阔平坦的地方,就是那户人家了。

      往事像烟云一样飘荡在山村的上空。大舅和舅妈伫立在那儿,依稀听到女人们唧唧喳喳,呼朋引伴上山采茶、扯笋;男人们山里烧炭、屋场打米、田地耕种,热闹纷纷。

      这是山村最后搬走的一户人家,房子保存完好,五间瓦房一字排开,走廊上还放着一部老旧的风车。要是能够画下来,准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这家主人善于经营,建房子属于无师自通,小家庭一直过得挺滋润的。他的女儿小麦长得水灵灵的,放羊时经常来大舅家玩,一口一声“叔”“婶”,叫得人心里甜滋滋的,吃了蜜样。小麦的哥哥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工作,买了新房,全家人就都搬过去。

      临走时,小麦父亲把家里的一只大白狗送给了大舅,请大舅帮忙看护他家的老屋,“我还会回来的。”“好哩,好哩。”大舅口里应承,两人的手就那么一直握着,谁也舍不得松开。毕竟是几十年同村的老伙计,两家人相互帮衬,友谊叫人难忘!

      那棵曾经给孩子们带来欢乐的大梨树,仿佛因主人的离去,落光了叶子,显得有些落落寡欢。在这之前,大舅的小儿子亮亮不顾阻拦,只身一人外出创业。舅妈疼爱小儿子,常常责怪大舅,为什么一定要把亮亮长期留在家里跟他做木匠?大舅的木匠活是祖传的,远近闻名,他不想把这门手艺在自己手里失传,可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小儿子。

      一个山村二三十家,五六十号人就这样一家一家地陆续搬走了。整个山村就只剩下大舅和舅妈两个人。

      天还是那样蓝,山还是那样青,小河的水一样哗哗地流淌。大舅和舅妈突然就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这世界很大,却又很小。大到他们无法想象,山村之外究竟还有些什么,小到这世界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了。

      早上,虽然醒得早,可大舅没有起来,而是躺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待到舅妈把面条做好了,他才慢吞吞地坐到桌边,用筷子挑起一根,慢条斯理地吃进去,仿佛那面条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欣赏的。咯吱咯吱,一粒花生米在嘴里散发出清香,剁辣椒也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鲜味儿。大舅大半生劳作不辍,从不曾细细品味生活。于他而言,人生意味着风里来雨里去,意味着肩上沉重的担子,必须勇敢地去承担。一顿饭细嚼慢咽,吃吃停停,大概用了小半个小时。大舅第一次体会到了庸常日子中那种舒缓自由的滋味。

      割草喂鱼的时候,大舅不再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抛,而是几根几根地撒,那些嫩嫩的草飘在水面上,随水波一漾一漾。那些鱼儿,像他调皮的小儿子,衔着一根草,游来游去,突然往水底一沉,不见了。大舅轻轻地笑了笑,生活就是这样,当充满希望的时候,也许希望悄悄溜走了,眼前会变得迷茫;当失望的时候,希望又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给人一个惊喜。

      现在的大舅,不再是纯粹的农民,简直是农民艺术家了。菜园五彩斑斓,茄子紫、辣椒红,苦瓜白、黄瓜青。中间是矮小的蔬菜,地边充分利用空间优势搭上瓜棚,南瓜、冬瓜从棚上垂下来,长的、扁的、圆的,高低错落,煞是好看。大舅盯着这些瓜呀菜呀,心里洋溢着说不出的欢喜。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时候,大舅和舅妈会到竹林里去坐坐。曾记得舅妈第一次到大舅家,大舅在竹林里悄悄地牵舅妈的手。舅妈忸怩着,伸出两个指头,还没走出竹林,手已经发热潮湿了。每次谈起这事,两人总忍不住发笑。

      卧在一旁的大白狗好像知道大舅和舅妈的心事,时不时看上他们一眼。蟋蟀为他们弹奏着美妙的旋律。一只鹧鸪欢叫着,从他们头顶上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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