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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有诗

      游宇明

      我喜欢跟一身诗意的人做朋友,他们使人愿意从世俗的一地鸡毛中剥离出来,做一个不被滚滚红尘污染的自己。

      明初的王宾是画家,长于山水,其代表作有《龙门春晓图》,此君奉母极孝,不肯出门做官,终生独居,也无老婆孩子。某日,他少年时的好友、太子少师姚广孝来苏州西山见他,问:“寂寂空山,何堪久住?”王宾回答:“多情花鸟,不肯放人。”多么诗意的回答,其日常生活、兴趣、志节都在其中了。

      晋代的陶渊明担任过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务,官不算大,养家糊口绝无问题,可他生性不喜欢“为五斗米折腰”的生活,而愿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终于离职做农民,躬耕之余写下大批田园诗歌。诗中的那份淡泊、飘逸之气,使那些熙熙于名、攘攘于利的人不由得不生出惭愧,他也是心怀诗意的。

      在古代文人中,我最喜欢苏轼。他的《记承天寺夜游》,文章短得像今天的一则微信,却总是让人爱不释手。“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今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月色好,发出一两声赞叹,是普通人会去做的,因为月色好,不顾夜深,找友人共赏,则一定是诗意之人所为了。

      当年林徽因逝世时,暗恋过她的金岳霖写了这样著名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林徽因的一生确实充满着内在的诗意,哪怕遭逢战乱、亲人的逝去也不曾丧失。将金岳霖这两句话转用在上述三位古人身上,其实同样适合。

      王宾也好,陶渊明、苏轼也罢,他们的人生其实都充满了沉重。王宾身处朱棣政变之世,他对朝廷清算建文帝的种种倒行逆施根本不认可,家又有高龄老母需要侍奉,费力费神,其心境不可能轻松;陶渊明虽然出身世家,到其祖父一辈,已经家世衰微,家中经历一次火灾之后,更是一贫如洗,物质生活百孔千疮;苏轼呢,到黄州,本就是贬官的结果,一个做过数地知州的人,到黄州居然干的是团练副使,换上别的人可能愁得不行。然而,这些人都能悦纳生活的种种“不友好”,从每一处自然与社会的细节中感受到生命的欢欣。

      做个“眼中有诗”的人也不容易。人是一种动物,必须吃饭、穿衣、住房、行车、赡老养幼,所有这一切都需要物质资源支持。活得诗意的人并非完全无视功利的东西,他们跟世俗之人的区别在于:他们关心自己与家人的衣食,也关心路旁的绿草、头顶的星空;在乎物质的充裕,也同样在乎心灵的愉悦、安适。

      诗意之人的眼光必须穿透时间。一个人没有视野与格局,遇了丁点事,便觉得“他生未卜此生休”,眼泪像长江之水一样绵绵不绝,他即使想寻找诗意,诗意也会躲得远远的。只有懂得这样一个道理:许多沉重的事,放在眼前看像一座大山,时间拉长一点,可能变成一个小土包;置于整个历史的河流中,也许连一粒尘土都不算,他才能对世俗的得失释然,也才能腾出内心的空间去装在自己看来特别重要的东西。

      眼中有诗,心中才有性灵;心中有性灵,生命才有应有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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