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跃清
秋天的沩山,沩山深处的芦花溪,芦花溪的芦花瀑,遇见,一切是刚刚好的样子。
峡谷是初醒的,懵懂,寂然。一条地木耳铺满的山道,像一张厚厚的墨绿色地毯,糯软湿滑。我一步三摇,滑稽的模样逗得山道两旁的岩石,捂着大嘴儿窃窃地笑。笑得最诡异最开心的,当属那座咧嘴歪鼻的狮子岩。它高高矗立在山道右侧的沟渠边,用上帝的角度俯瞰着峡谷里的芸芸众生,也包括笨拙的我。
雨后的空气是甘甜的,被溪水洗过的鸟音是清脆的。古老的小石桥,蜿蜒的石板路,有佛一般的庄严,沉默着,沧桑着,任清凉山风拂面,任我积尘的脚步走过。
最喜这一溪开得密密匝匝的小野花,紫的白的碎碎的,不过,这还只是铺垫,野菊花才是主场。黄到极致的小菊朵多像故意堆砌的,层层叠叠,在秋风中尽情摇曳。走近,清香的草药味和着大山特有的体味,直接渗入肺腑,并随着血液在人体里走一圈。
那一溪涧水呢?清澈的,潺潺的,轻轻流过我身边,不疾不徐,不争不怠。沿涧水而下,有轰鸣声入耳,莫非是芦花瀑?我拨开草丛,越过荆棘,淌过泥泞的山道找到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股水流自山顶倾泻而下,滔滔不绝,溅起层层水雾弥漫在四周,周围的植被包裹在一片浓浓湿意中,如一场濛濛烟雨。
这不是芦花瀑,我看了一眼,立马否定。我印象中的芦花瀑,是在一处隐秘的山谷,三面有高耸入云天的石壁,只露一线天光,前有一块油光放亮的大石,还有一小片沙地。而瀑水,有芦花飞絮的轻盈,有杏花微雨的诗情……
顺着陡峭的石板路,我继续追寻,一直下到峡谷的地底心。
近了近了,果然有一帘芦絮纷飞的瀑布,小家碧玉般躲在深谷盈盈处。我急急下山,过坑,寻得幽径,沿溪踏石而上,跨过涧沟,便见两股清澈的瀑水,分别从云天之上的两个石洞倒出,又被分成若干条细线悬挂于悬崖峭壁之上,还有一小部分跌落到石壁突出的岩石上,反弹上来也被分成若干条细线,又呈抛物状安然下落。因是枯水季节,水势不大,水流声极小,一披银丝般的水帘,便在静谧的山谷中秀尽温婉之态,不张扬不呐喊。
透过丝丝雨线,可见黑褐色的石壁上青苔点点,还有大片野草紧贴着石壁,在薄薄的雨雾中蓬勃生长。周边低矮繁茂的植被,在这个别有洞天绿意盎然,衬托出黑黝黝的石壁愈加高大古老、苍凉沉寂。瀑布的左边,挂满了悬空的藤条植物,长长的,也似瀑水般垂着,在幽涧的凉凉清风中荡着秋千,无比惬意。右边有一半人高的黑洞,似张开的巨嘴镶嵌在石壁的半腰上,黑乎乎深不见底,至于里面是藏龙还是卧虎,除了探险队的,我相信其他人也不敢打扰。
清溪里,静卧着许多彩色小石子,尽管瀑水掉落时会溅起一些小水花,也会旋出一个个小水窝,但石子们顽强又坚毅,仍在一漾一漾的水波里沉睡。水太清,是没有游鱼的,偶有一两片落叶随水流冲下,急急忙忙,在石子身边打两个旋便漂走了,石子们孤独漫溢。
但水好,柔柔的,恰到好处地照顾着石子们的情绪,常与它们耳鬓厮磨着,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情话。听说这芦花水有美容养颜之功效,这个我没试过,只知道经这山溪制作出来的沩山豆腐,柔滑细腻。一山一水,便是一佛一禅,用宽厚慈悲之心,眷顾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或许,千年之前,便有密印寺的佛家弟子在此参禅、悟道,天、地、人合而为一。
是的,终日面对这一汪灵秀清简的山泉,还有什么境界不能达到的呢?山河安静,人心自静。出得溪来,我定定身子,深呼一口气,脚步轻快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