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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姨父贵斌

      左 琦

      工作太忙,连妈妈做心脏支架手术都没回家,我愧疚得紧。

      这件事在我心里过不去,必须到外公的墓碑前好好忏悔一番。新姨父贵斌一听,骑着他的摩托带我去了后山。

      我将自己新出的散文集放在墓碑前,一张嘴,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外公,我不孝,妈妈住院,都没在跟前照顾一天……您要保佑妈妈,活得健康,活得长久……”

      然后,我就哽咽得讲不出一个字了。

      贵斌在一旁挥舞镰刀,砍着坟墓四周旁逸斜出的竹子、杂草、树枝。起先是默不作声,见我陷入悲伤和追悔,便轻声安慰:“不要这样哭,外公他会难受不安的。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我们隔得近,照顾你妈很方便。”

      我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泪珠串儿,开始打量这个个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他脖子上粗实的大金链子和手腕上发着光的金表着实晃眼。说实话,自从他和我小姨结婚,我都没跟他深聊过。这个人,貌似在我的生活里像白云一样轻悠。那年,外婆一病不起,她知道时日无多,对小姨未来的生活隐隐担忧。她的这个小女儿天生倔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在一家盒饭店里从早忙到晚。老板是她,员工也是她。就像我见过的一所最袖珍的村小学校,校长身兼敲钟人、守门人、执教者数职一样。离婚后,她也找过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却因那人笨手笨脚将米饭煮糊了,被小姨当街骂得体无完肤,从此再也没出现。

      贵斌和小姨是发小,前后栋挨着住。贵斌提上礼品看望外婆,外婆眼睛里亮出一丝光,张嘴吃力地说:“贵斌啊,现在你单着,春英也单着……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如今天我做个媒,你俩一起过吧……”

      贵斌傻傻地笑:“就是不知道春英看得上我不?”

      小姨没犹豫,趁着外婆健在,跟贵斌扯了证,并正告他,虽然是二婚,但该要的彩礼还得要,该有的仪式还得有。

      贵斌的房子在农药厂家属区的六楼。他背着挪不动步的外婆看新房。外婆看着铺满锦缎的婚床,点着头抹着泪,继而对着天说:“老头子,你该放心了!”

      婚后的小姨恰逢老旧小区拆迁,新夫妻商量着把婚房卖了,合着拆迁款可以买上一套面积合适的商品房。有人劝贵斌:“你就这点财产,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不为自己留点底?”

      贵斌傻傻地笑:“春英的儿子就是我儿子,我的以后都是她娘俩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

      退了休的贵斌在入住新小区后,申请当了物业保安,这样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有了来源。他的爱好不多但瘾大,麻将打到废寝忘食,河边钓鱼如入无人之境,年夜饭时小酒一喝有些话就漏了出来:“想当年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广东打工那几年小日子是真的惬意……”

      我们都低头暗笑,唯独小姨犀利的眼风横扫,贵斌迷离的双眼、发红的脸颊愈发让她怒火中烧。好在,他脑袋转得快,扒两口饭,什么也没再说了。

      今年清明我去给外公扫墓,发现周边已经铺好了整齐的砖块,杂草杂树早已清理干净,省了我们很多事。妈妈说,这是贵斌用摩托车将物料一趟一趟往山上运,一个人慢慢悠悠将一切收拾妥帖的。

      我有些感动了,忙不迭在小姨面前夸起他来:“姨父真贴心,大金链子也好看!”

      小姨有些得意,却也没忘形:“别信他,都是些背着我买的地摊货,假的!”

      好在,新姨父吹着口哨拿上钓鱼竿,骑着烂摩托风似的没了影儿。刚才的话,也跟着风似的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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