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雨晴
“有所念之人，隔在远远乡，有所谗之味，结在深深肠。”长沙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街角伴随第一缕晨光苏醒，热气腾腾，阵阵清香。
初冬来临，临街一桌一椅，往小板凳上一坐，听着热鲜汤下的嗍粉声“吸溜吸溜”，厨房里忙碌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属于长沙早晨的“交响音乐会”拉开了长沙人一天的序幕。
走进一家长沙老字号粉铺，前来嗍粉的人络绎不绝，大家围在点餐区，仰头看着墙上各种口味码子的米粉，美味到让人犹豫不决，放任肚子发出的“咕咕”警告声不断作响。这其中包括慕名找来的外地游客，也有几十年如一日光顾的长沙老口子。点餐后稍等片刻，一碗清汤肉丝米粉在恰到好处的时间，从热锅中捞起，散发着纯米的清香，萦绕整个楼堂厅馆，飘散在周边街角巷弄，留存于每位食客的心尖。
“走，嗍粉克！”
“老板，我要一碗清汤肉丝粉！”
嗍一口米粉，喝一口鲜汤，原汁原味爽似神仙。我端着一碗长沙米粉，初看粉汤清澈见底，伴着滚烫的热汤，通常都会耐不住嗍上一两根入嘴，嘴巴贴着碗边，用力吸溜一下，粉条便顺着舌头，像滑滑梯一般溜入口中。米粉进入口腔后，软嫩、Q弹，细品用唇齿咬断，外层脆韧，内里绵软，具有独属于长沙米粉的“外刚内柔”。在埋头嗍粉的过程中，碗中的热气肆意地钻入鼻腔，长沙米粉散发的米香，清香甘甜，口感细腻。
通常走进店铺，老板都会问“圆粉还是扁粉？”，相比圆粉的入味程度，我更喜欢吃扁粉。粉条粗细薄厚适中，不管是吸原汁原味的骨汤，还是其他排骨码子、牛肉码子等，粉条都能“咕噜咕噜”地喝饱水，最大程度地把肉汁肉香牢牢吸入囊中，待人们一咬下去，汁水便能从肉缝中缓缓流出。坐在靠近粉店厨房的座位上，我不自觉被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看着师傅们把一根根米粉往滚烫的锅里一放，不过两分钟，漏勺一捞，用手腕惯性朝上一颠，米粉们犹如在空中坐了趟过山车，腾飞一瞬，让水分与空气交了个朋友，再往已经放好调味三兄弟——豆豉、盐和胡椒的碗里一放，高汤一淋，码子一盖，几块瓷实的牛肉，欢快地弹跳着落入粉上。一碗热气腾腾、飘香钻鼻的长沙米粉，便被端到了出餐口，鲜汤浸润裹挟着每一根透白的米粉，清澈透明的汤底，仿佛透射着长沙的灵性。
吃完后走出粉店，胃里暖暖的，心也是满满的。长沙米粉带给人的不只是回忆，更是温暖人心。记得儿时上学的路上，街边粉店里总是热气腾腾，烟雾缭绕，有时雾气又浓又大，遮住了店面的招牌。走进店里，点粉下单后总是被香味吸引，小小的身影忍不住站在老板旁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和那几锅围在他身旁的肉香煨码。藕煤的回龙灶上，立着底部已被炭火烧黑的、生铁铸成的尖底炉锅，锅里熬煮的是泛白的骨头汤底和煨出肉汁香味的肉丝或牛肉等码子。不一会儿粉煮好了，看着服务员像玩杂技一样端出高出人头几层的架板，稳稳地将粉放在了桌上。那时小小的手托住碗底，也托起了儿时的梦想之路，端着那碗大大的米粉，畅想着未来想要追寻的“山珍海味”。长大后，迷茫时分，我再次走进街边的这家粉店，嗍一碗光头粉，望着锅中的烟雾随风飘散，我似乎找到了这份答案，是那份如长沙米粉一般简单质朴略加点缀、便可光彩夺目的的初心气质。
端起一碗长沙米粉，犹如捞起了一代人的时光和一座城的记忆，从碗里飘散出的热气裹挟着时光，氤氲着岁月的记忆，在散发着米香的空气中凝聚。在长沙老口子的记忆里，上工的早晨煮一碗粉，三两分钟捞出，在粉里放点剁辣椒，咸辣油香，出点子毛毛汗，醒神的同时，让人一身通透舒爽，一天的生活便在这样的米香、辣香中开始了。时光荏苒，那碗曾经吃过的米粉，沉淀的是老长沙生活嗍出来的质朴真实，更是抚平冷暖人间的满满烟火气，这份“简单”的湘味让人们留下了常常回望的怀念和往后隔三差五的光顾。
对于长沙人来说，不管时间、空间，对于家乡的记忆，总有一个味道深入骨髓、难以割舍，牵动着每一个游子的心，那便是独属于长沙人时光故事的载体——长沙米粉。一碗简简单单的长沙米粉，容得下岁月流转的乡情乡愁，也容得下人来人往的灯火繁华，容得下早晨曙光初照的朝气蓬勃，也容得下深夜失意的忧愁低叹，容得下每一个来到长沙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