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艳霞
老家的土墙上,蔷薇又开花了。浅绛色的花瓣落在磨盘边,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母亲踮着脚,把晒好的棉被往晾衣绳上搭。阳光给她的白发镀了层金边,宛如春天在发丝间抽枝发芽。
小时候总嫌母亲唠叨。天凉要加衣,放学要早点回家,吃饭不准剩饭。她总站在巷口,攥着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等我,那时只觉得她的唠叨恰似老座钟的嘀嗒声,永不停歇。直到有一天我出远门,深夜里接到母亲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冷不冷?吃得惯吗?”电话线那端窸窣的响动,分明是她慌忙裹紧外衣的声音,我才惊觉,原来那些絮叨里,藏着她最深的牵挂。
记忆里的春天,母亲总在菜园里忙活。她侍弄那些青菜豆角,仿佛呵护自己的孩子。那时的我还不懂,这片菜园就是母亲的整个世界。清晨露水未干,她就戴着草帽,弯着腰给菜苗浇水。我蹲在旁边,看她粗糙的手掌拂过叶片,那些蔫头耷脑的菜叶,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柔,很快就挺直了腰板。
母亲会把新摘的青菜洗净,做成我最爱的菜团子。咬一口,渗着阳光的暖意和泥土的清香。听奶奶说,年轻时母亲也是村里爱美的姑娘,可自从有了我,她把所有心思都扑在这个家上,再没穿过一件新衣裳。那些藏在箱底的碎花布,早已褪成记忆的淡黄色。
岁月悄悄爬上母亲的眼角,她的背渐渐驼了,步子也慢了。但七十岁的她,仍执意要下地,说“人闲着骨头就锈了”。每次回家,总能看到她早早备好了我爱吃的菜,把我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有次生病住院,醒来时看见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深褐色的药渍——那是她连夜在灶前熬草药留下的痕迹。那一刻,犹如穿过蔷薇架的暖阳驱散寒意,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如今,我也成了母亲。深夜哄孩子时,才真正体会到母亲的不易。现在给母亲梳头,发现她的白发间藏着新生的黑茬,像冻土里钻出的春草。原来爱,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每当我感到疲惫,总会想起母亲的笑容,那是支撑我前行的力量。
窗外的蔷薇还在开花,柔嫩的花瓣随风轻舞。母亲总说:“花谢了还会再开。”她的爱,亦宛若这年复一年绽放的蔷薇,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永远温暖如初。她用一生的时光,为我筑起了一座爱的城堡。在这座城堡里,现在轮到我为她撑起屋檐——春天永远不会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