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燕
仲夏之夜，浏阳河畔，天幕将倾，“焰遇浏阳花火大会”已排出了“灵魂相欠，永不背叛”八个焰色大字。天空剧院上空，光影流动，晚风攥着碎星，往我的发梢里灌注永恒，满城的烟火在甜蜜中汹涌。
夏夜的风裹着少许热浪，在浏阳的街头巷尾游荡。我坐在新月半岛外滩的草坪里，小凳是临时从后备车厢搬出来的，有些摇晃，却也无妨。对面天空剧院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而人声却愈发嘈杂。
“砰、砰、砰……”一朵朵烟花呈圆形由内向外炸开，人群发出整齐的惊叹。那声音像是从浏阳河水里涌上来的，带着某种原始的纯粹。金红色的光点四散开来，又拖着尾巴坠落，像极了古书上说的“火树银花”，我的小凳跟着震了一下，险些栽倒。
未在天空剧院看烟花的人不止我一个，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倚在河边的栏杆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有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不住地踮脚张望，她的凉鞋跟敲打着铺着小石头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不远处，几个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小手胡乱指向天空，兴奋得哇哇叫个不停。
河滩上飘来烤羊肉串的香气，共享单车停了一排，车筐里还扔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穿红裙子的姑娘不知何时攀上了男朋友的背，她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一面小小的旗帜。我摸出手机想拍，却发现镜头根本装不下这满天的绚烂。也罢，有些景象注定要留在记忆里慢慢褪色。
有网友说“男朋友给不了的浪漫，浏阳可以给你……”这话倒也不错，趁着歌手在天空剧院嗨唱时，我起身驱车来到十分钟路程不到的网红民宿小屋，品着咖啡，眼见流星自人造天幕划过，分明是赝品，却比真货还要夺目三分。恰逢当晚手机视频传来喜讯，湖南省和美乡村篮球村BA大赛在桂阳举行，浏阳永安夺冠了，烟花便愈发嚣张起来，将天空涂抹得如同打翻了的颜料铺子。
“七彩祥云”排空而至，“紫霞仙子”大约是来过了，天幕中，“至尊宝哥”真的来接七彩祥云了？桨板烟花也趁机排成瀑布模样，星辉满船，倒映在浏阳河的蓝水里，河便也成了星河。
烟花这东西，近看是奢侈，远观反倒显出几分意境。隔着浏阳河，那些璀璨的光团被水波揉碎，又重组，在视网膜上留下斑斓的残影。“立柱烟花”腾空而起时，对岸传来隐约的欢呼声，而我们这边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那垂直的光柱通天彻地，将夜空劈成两半，又化作万千流星倾泻而下。有个操外地口音戴着礼帽的老人品着红酒，喃喃自语：“这可比上次坐在天空剧院看烟花还惬意，比年轻时还浪漫……”
烟花易冷，人情长在。浏阳人偏要以最短暂的光亮，庆贺值得记忆的事情。你看！“秦彻上线一周年快乐专属焰火晚会来了”。每一簇火星爆裂时，都仿佛在叩问苍穹：烟火人生中有永恒事情吗？
烟花散尽时，人们还仰着头，仿佛在等待什么余兴节目。路灯突然全亮起来了，照亮了手执绿豆冰棍或端着冰凉粉边看边吃边聊的人群，我意犹未尽往停车场走，随口而出“焰火阑珊夜未央”，习惯沉默的先生附和：“我在浏阳说爱你”，语气里却满是傲娇。
回程的将军路上，不时能看见驻足仰望的路人。他们站在阳台上、天桥下，甚至烟花小屋门口，脸上都映着相似的微光。原来在浏阳，看烟花从不需要特意安排，楼下散个步，出门买个东西，随时都能看得见，它就像空气里的桂花香，自然而然就钻进了每个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