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茂椿
清理未来得及分类的报刊书籍,角落里翻出个纸盒。面对它的亲切和古朴,我突然记起这瓶舍不得喝的老酒的往事。
父亲喜欢喝酒,当年大湘西基层的条件只能喝家酿的米酒。他在供销社工作,管着中药种植和烟叶培植。上山下队,早出晚归,日晒雨淋,是他的日常。他不时吃住农民家里,于辛苦劳累后的晚间,与他们在火铺上喝着米酒,快乐融入其中,一起大声地交流、憧憬侗乡的生产和未来。酒,让父亲与农民们亲密无间。我学校毕业分回乡工作年余,母亲病逝,父亲对酒更离不开了。
调入长沙工作时,我还不会喝酒,回家过年从不带酒。后来回家,我会给父亲带上酒,他接过,爱不释手。我说先喝点试试?他连连说,过年喝,三十夜喝。
三十夜的年饭特别丰盛,妹妹与父亲提前做了准备,大火锅的土鸡,小火锅的黄牛肉,蒸菜炒菜,满屋飘香。父亲继母落座,我将酒斟满他面前的酒杯,一阵酒香浓郁腾起。待我与妹夫的酒斟好,父亲拿过酒瓶欣赏起来……待妹妹将最后炒的小菜上桌,我们几个喝酒的迫不及待举起酒杯。
父亲轻轻抿了一口,表情略有变化地又抿了一口,点几下头,微笑地说,香!我与妹夫待父亲喝后,才一口干杯。弟妹们分别给父亲夹了他喜欢的粉蒸肉、扣肉、牛肉,我给他夹了鸡肉,过后他自己又夹了点鱼肉。连喝两杯,父亲笑容满面。
一瓶喝完,父亲舍不得开第二瓶了,说要喝套缸酒。我猜想,父亲要留着好酒在不久后的生日喝。妹夫提出一桶套缸酒,说父亲喜欢这个。套缸酒是米酒与甜酒汁一年接一年添加酿造的,可寓意一年比一年甜,也可寓意高寿。端起套缸酒,我们再敬父亲。
年过得很快,返回时,父亲指挥妹妹妹夫给我装他们准备的东西,有纸盒,有环保袋,他说这里面是腊肉,那里面是修好的鸡,还有糍粑灰碱粑米粉,甚至还有绿油油的小菜。回到长沙,我及时把父亲、弟妹和亲戚送的东西清理分装,清点时,手在袋子里碰到个硬盒。咦,是我带去的酒。我报平安后再次拨通父亲的电话。
“爹,那个酒,怎么装进袋子里啦?”
“我装的。我喝不惯,你拿回去喝。”
父亲八十多岁后,我回家也更多了。父亲经常跟我通话,问这个节回不回,那个假回不回。过年,我开始次次带酒,父亲总是喝得高兴。某年,父亲得了脑梗,语言表达和行动受到很大影响。按医师建议,他不情愿地戒酒了。他只在过年三十夜,才用小杯子,与我们喝上一点。
父亲给我带回的酒,饱含着浓浓的亲情。我将在今年春节打开它,为故去的父亲斟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