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辉跃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我还在海边观鸟。人是要过年的，不知道鸟儿们过年不？这个年，我准备与鸟儿们一起过了。
海边的芭蕉树下跳出一只长尾缝叶莺，站在叶片上一会向我敬礼，一会吹口哨，一会又钻到芭蕉底下，红色的脑袋一伸一缩，好像要与我捉迷藏。我一边向它回吹口哨，一边向四周瞧了一圈：一些白墙黑瓦的两层农家小院，藏在碧绿的芭蕉树和灰白的椰树下，红色的三角梅和橙色的凌霄花把清晨的阳光剪成无数条彩带，远山向海边无限延伸。这样的地方很适合鸟儿生活，也很适合观鸟。
我和长尾缝叶莺捉了会迷藏，这时候，一群暗绿绣眼鸟飞到凌霄花上，小嘴吃个不停，还向我连连翻白眼。难道是嫌我的相机快门声打扰了它们的早餐？我忙收了相机，举起望远镜。一对叉尾太阳鸟闯到镜头里来了，小弯嘴插到花心里采蜜，身子却像小蜜蜂悬停在空中。这边凌霄花上采花忙，那边椰树上传来白喉红臀鹎和红耳鹎的吵架声。然后嘎的一声，一只雄雉鸡（野鸡）在丛生的蕨类植物中，扯长脖子骂了一声，接着迈开它一贯疑神疑鬼的步伐，横穿过一条小路，钻到一片灌木林里去了。
我跟在雉鸡后面，穿过灌木林，来到一个小菜园。
一阵豆角的清香扑鼻而来——那种夹着青草气的豆角味。我的嘴里开始冒酸水，这才记起还没有吃早餐。看周围环境，好像也没有早餐店、小卖部什么的。行了，就来几根豆角吧。
一边吃着豆角一边往红树林的方向走。然而几根豆角下肚，却把我肚子里的馋虫搅醒了，越走越饿。
在感觉把这一生的口水都要咽尽时，空气中传来煮面条的味道。循着一缕香气跑过去，树林里藏着农家小院。
小院中央摆着一张白色长条桌，桌上有好多食物：十几个鸡蛋、一锅正冒热气的面条、一瓶白醋、一瓶珠江啤酒、几碟鸡翅膀、肉皮冻、什锦菜，还有一大盆拌了辣椒的榨菜。一个穿灰色呢子夹克的帅哥正往桌上摆碗筷。
“请问，这里的食物有卖吗？”
“不卖，这是我们自己吃的喽。”屋里出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士。
“我们的食物不卖，不过来的都是客嘛，一起吃。”中年女士笑着递给我一个鸡蛋，呢子夹克递给我一套碗筷。
原来这是一个大家族，重庆人，租了当地民居，来海边过年的。
吃饱了就有力气赶路。一路上又看到一群几百只的鹭群在干涸后的鱼塘里找吃的，大中小白鹭都有。本来想蹲在鱼塘边好好拍一拍的，却被鱼塘的保镖——几只狗赶出来了。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红树林。
没想到马上要过年了，红树林的游客还挺多。木栈道上来来往往，尽是南腔北腔，以四川和重庆口音居多，说湖南话的人也不少。
可能是平日里见惯了游客，红树林的鸟是以一种哲学家的超然姿态来迎候春节人潮的。时不时会有一小群赤膀鸭，或者斑嘴鸭、绿翅鸭从红树林中一飞而起，在空中嘎嘎嘎叫着兜几圈后，又会落到不远处。黑枕王鹟就在栈道旁的树荫底下碎碎念，极力维护着那片属于它的树荫的权利。而落在栈道上的任一片枯枝败叶，你都不能忽视，那可能是一只普通夜鹰的伪装。在红树林里，多的是伪装高手。黄苇鳽一只脚踩一根树枝，侧着头，眼睛半眯着一动不动，你都搞不清那是一只鸟还是一根树枝。就算知道它是只鸟，你也搞不清它是在看湿地里的鱼，还是栈道上的人。
红树林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里是冒险家的乐园。鸬鹚收起黑色的大翅膀，像鱼雷一样射入海底，将海面激起一层翻滚的波浪。当这枚鱼雷再次从海面拱出身子时，一条大鱼在它嘴里闪着银光。
一条大船出现在海面，掀起的浪花里，成千上万只红嘴鸥在欢呼。甲板上站满了人，朝红嘴鸥敞开双臂与笑脸。
红嘴鸥白色的翅膀下，我看到船舷上挂着红色条幅：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