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华
《老城十二巷》是宁乡作家黄镌最新的小说集，以宁乡玉潭老街为场景，勾勒出一幅幅街巷画、众生画。
黄镌善画，曾看过她画的扇面，清爽精致，看她的文字，也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她的文字可能更为泼辣。黄镌的作品虽然大多精工细作，场景细节纤毫毕现，但也不乏像《章大胖子》这样在整本书里非常跳脱的小说。这个卖卤菜的胖子，一开始就很有画面感，写他吃，没有写怎么吃，而是写他吃饭的碗，“他吃饭的海碗有半尺宽，五六寸深，一顿顶人三顿”，他怎么胖起来的呢？“三餐见荤，还要喝一碗汤”。这些文字将一个能吃、会吃、贪吃的章大胖子栩栩如生呈现在读者眼前。
黄镌的小说中，每一段文字拎出来，都能看到一帧帧鲜活的画面，同样是在《大戏窝》中，写晚上的场景，“到了天黑，他身边的人开始收摊，卖旧书新报的，刻章子的，耍猴的，套娃娃的，拔牙点痣、剃头刮虫的……慢慢都散了。”这不就是一幅世情画吗？街巷市井的生活，被黄镌用文字记录下来，也定格在她营造的画面里。小说写出画面感，是小说家艺术成熟的标志，就像高手到最后能以气化形一般。黄镌在《小扇坊》里写制扇的工艺，不但有画面，甚至还有“配方”，像武侠剧里把抽象的招式分解了画在石壁之上，有机缘者，可以自行修习。
黄镌的小说之所以是一幅幅画，是她对细节的精准描摹，而且文字非常考究。美国小说家珍妮特·罗伯薇就说过，“细致、确切、具体的细节是小说的生命”。黄镌的小说里的细节便是如此，这也使得镌子的小说好读、耐读。像《月光光，夜光光》中“桑奶奶”一节中，写鸭婆巷里的老房子上的青苔，“土墙长了半截子绿苔，晴天浅浅地绿着，雨天深深地绿着。”看着很普通，仔细咂摸，余味无穷,晴天的绿，雨天的绿，浅深两个字实在妙不可言。后面她写鹅卵石，“街面是鹅卵石。当月亮升起来，在飞檐上露出半边脸时，一颗颗圆润的石子发着光，像粼粼的水波。”鹅卵石为何如此圆润？大抵是因为走的人多了，像水波的鹅卵石，在月亮下，多么静谧，多么美好。她在《黄雀子飞飞》里写孙玉山园子里的景象，“一只白猫，轻着爪子烟视媚行。”在花木的静态景象中，宕开一笔，写一只猫，让整个画面动了起来，也让园子更显轻灵。
《老城十二巷》写的是老城老人老事，但她写得一点也不老，文字不老，手法不老，感情也不老。在我看来，没有不好的题材，只有不好的作家。高尔基曾说过一著名的观点，即“文学就是人学”。黄镌在《老城十二巷》中写了大量性格各异但又个性极其鲜明的人，像刘八字、尹红莲、贾周正、浣花、桑奶奶、章含英、田火、章润田胡四知……名单还可以列出一长串。人物刻画的独特性和多样性，在她的第一部小说《喊魂》中便已淋漓尽致地展现，这本小说，更进一步，让人印象极为深刻。拉约什·埃格里说过，“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始终是伟大的、经久不衰的作品的秘诀和法宝。”当然，《老城十二巷》里的小说还不能称之为“伟大的作品”，但她已经在这条路上。
《老城十二巷》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本地歌谣的自然融入，每一篇小说前面，都有一段山歌、童谣、戏词或者顺口溜。这让本地人读来有亲切，外地人看来有惊艳。而且，她笔下的人物有些也会唱上一段，像刘八字、尹大福、碧枝、小莲、孙秀华甚至是外表粗豪的章大胖子、年纪尚小的尹小闯等。这些歌谣，不单纯是一种展示，更是一种串联，还是一种情愫。黄镌小说的“话”，总给人话已尽，意无穷。而且有些话外之意，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吧。
黄镌的小说像她在《自序》里所说一样，它是自然天成的，贴地进行的，不狡猾、不油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