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苔儿
灯心草
从晒干了的野草中
抽出乳白茎髓
此为灵魂药引:通气、清心火
外祖母取一茎灯心草做灯芯
点油灯。可照明,凝神或祈福
多神奇,如此轻薄之物
孕育千钧之力
三克灯心草——
失眠遗失在蓬松无限的稻草床
我的半生渊薮被修复成
宁静而丰美的植物茎部
石菖蒲
它们依旧有好闻的香气
曾隐身《离骚》香囊
或安静躺在中药铺的抽屉
初始此物,在幼年
那时节,逢端午
外祖母必去溪边采回石菖蒲
与艾叶捆绑一起。挂门楣,置窗台
可避邪祟,驱蚊虫
我自小练就秘技——
用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在细长叶片上
反复来回擦拭,获取
草本深幽处的暗香
让指尖给鼻端纤细神经带来
弥久而美妙的嗅觉体验
一直,单曲循环在以后漫长岁月
——我独取一缕香氛
开窍蒙昧的浊世
在如斯孤独的小空间
它们葆有权柄般的慰藉之光
白芷
我在野外遇见一群香草美人
高大的草本植物给人惊艳的视觉
密集的伞状花冠,分泌
微苦而神性的馥郁气味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苻蓠、白茞、泽芬。别名皆为野史
在《楚辞》的线装册页
白芷着正装,咬合
一段广为人知的古老苦香
乃至——
我少女的雀斑,中年的偏头痛
遍寻良药,又不治而愈
那是一片白芷蕴含的能量
可媲美布洛芬胶囊
让忍痛多年的人,拔掉了
盘踞已久的暗钉
蒲公英
春风一年年吹不同的我
春风一年年吹雷同的
少女款蒲公英——
它们有鲜嫩的锯齿状叶片,开小黄花
外祖母偏爱此年龄段的蒲公英
把嫩枝叶剁碎焯水,和糯米粉,做野菜粑粑
每日扯一大把喂大白鹅,解春瘟之毒
也经常整株捣成泥
敷在妇人红肿疼痛的乳房上
而我更爱其果实
万千种籽藏在暖暖绒毛里。婆婆丁
那么温柔而强大
我想到:故土百草园和几千里外荒野
天下那么多蒲公英,原本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