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琪
李娃的最新中短篇小说集《看不见的河流》是关于女性内在经验和生存困境的故事集。
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是“渡口”，“渡口”通过“船”与“岛屿”相连。“被困在岛屿中”象征着女性的生存困境，站在“渡口”遥望的女人只有通过“船”的摆渡和出走才能摆脱束缚和监禁进行自救。《春山》中的客栈建造在四面环水的岛屿上，“我”是迷惘、自卑、狭隘的，像头困兽一般。《传说》中的三位女性也陷入各自的困局中。小桃不是那种温婉传统的女性，她穿衣大胆、喜欢绘画、认为干枯破碎的是美的。但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在远嫁之后就失踪了。三三后来找了个合适的人嫁了，但是丈夫不了解她，反而指认她为“孩子”——虚弱、无识辨的、小小的、瘫软的、萎缩的。她被当作物品一般，常常被房门后的眼睛窥视。丽香很早就死了，但她留下了有关“琴棋望”的传说。“传说中有一座城，古时名‘琴棋望’，在水中央，只有一座长桥与外界相连。外面的人，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桥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生长在那块土地上的人们则不能。琴棋两人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也不能离开那里。除非掌灯人驾来了他的船——须在一个星辰之夜，等一道奇异的光出现。人们登上那条船，这是唯一的途径。否则，大祸临头，死于非命。”从岛上出走，穿过雾气弥漫的杨树林，穿过荒原，走上桥便是新生的路。从丽香对小桃的告诫到小桃对三三的保护，代表着女性力量的延续，而丽香、小桃、三三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是镜子的反射。三三新生长出来的身体里有小桃和丽香的痕迹，“小桃的手臂吊在那里。正是那条手臂，她的手腕上，丽香的手指落在那里，像只蝴蝶落在那里。”小说中还充斥着一种神秘天象——“蓝色的火光”。它是“燃烧的瞬间”，代表被激活的身体感受；它是女性力量的所在，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是发生神秘改变的前奏……
同为身在困境中的女人，李娃小说中的女性不像“阁楼上的疯女人”那般“歇斯底里”，而是在不动声色的悲凄中暗藏着闪电般的力量。她们通过自救或女性之间的互助从悲伤走向平和，获得了无比深邃、无比宽广、温厚的力量，如母亲的臂膀一般。这种“亘古而来”的力量是具有寓言性的，带着神秘的女巫的气质，是波伏娃所说的“位于大地中心的那种黑夜的”力量，只有掌握了时间密码的人才能开启神谕。作家不仅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呈现了女性的现实困境，更是深入到女性命运的深处，去发掘女性自己独有的创造性的力量。
小说集的名称“看不见的河流”预示着无论生活如何，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我们向前走。我们和作家一起进入自己思想的洞穴中，获得真正的自我。尽管可能陷入黑暗，尽管步履维艰，尽管还是会充满焦虑地茫然四顾，但是走出岛屿的旅程，正是溺水重生的开始。我们可以赋予黑夜以新的活力，恢复失落了的心绪，重新创造、重新体验并缔造出新的生命。“虽然我们无法回答，但我们依然理解，因为我们听见了，因为我们感觉到了，因为我们流泪了，我们知道自己在那里；我们记起了别的声音。”
《看不见的河流》/李娃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