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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儿暖

      彭梦宁

      我没有午休的习惯,早上起床,夜晚上床,其他时间床不理我,我不理床,我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几十年。当然,我也会小憩,一把椅子足够,或仰面朝天,或低头颔首。这般睡姿固然有些怪异,实则事出有因。

      我从小生长在江边上,没见过石头垒砌的院墙,也没见过全木搭建的阁楼,各家各户基本都是土坯房。这些房子虽修得方方正正,但墙面多已斑驳不堪,破败之处遍布蜂洞。一到阴雨天,房子里光线暗淡,凉风习习,让人不由得缩紧了脖子。冬日暖阳,人闲午后。天气晴好时,我会学着奶奶,端坐一把小椅子,倚着墙根儿晒太阳。

      太阳不辣,淡淡的,浅浅的。一束束光,从遥远的天际奔袭而来,与云打了个照面,与雨握了个手,还与风寒暄了许久。当它们来到我身边,已如教化过的精灵,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的额头一点不烫,温暖传遍全身,四周弥漫着太阳的味道。烦恼忘了,喜悦也忘了,我的身体开始放空,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一下一上,又一下一上,似鱼儿在咬钩,突然一个钝口,脑袋兀地沉了下去。如果不是有墙根儿作支撑,椅子一定会失去平衡,我很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土蜂嗡嗡地叫着,刚入春,它们就苏醒了。我没理会它们,连转头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重新坐稳后,我继续机械地低头抬头,如同屋后油井场上的磕头机。我喜欢这种睡觉姿势,哪怕左手还端着碗,右手还拿着筷子,即便公鸡还在身旁围跳,偷偷啄食筷子上的饭粒。太阳包围着我,墙和椅子保护着我,我睡得很香,我的梦很悠长。墙根儿就是一块幕布,一把椅子一个我,在冬天谢幕之前,就上演了一场压轴大戏。

      墙根儿给我温暖,伴我成长。我读小学的时候,教室虽是青砖灰瓦,但年久失修,看上去非常破旧。前面是讲台,后面是一堵墙,墙体还有个破洞,总有呼呼的风刮进来。我们犯错的时候,老师会进行惩罚,要么在讲台上面罚站,要么在教室后面罚站。当我受罚的时候,我总是选择站在后面,站在那个破洞的旁边。仍然有风窜进来,可我不怕,我在为风站岗,风听我的话。如果感到冷,墙根儿成了我的避风港,怎么吹也吹不到我的衣裳;如果感到热,我就与墙根儿长在一起,任由破洞里的风鼓鼓地吹。好几次,趁着老师转身板书,我偷偷地从破洞里钻出去,玩耍一会儿后再钻回来。

      钻来钻去,我长大了,个子变高了,墙根儿也变样了。土坯房早没了,教室也没有破洞了,每一面墙都非常厚重结实。即便想用手抠个洞,也是无功而返。砖是红砖,泥是水泥,墙缝中没有蕨草摇曳,墙根儿也没土蜂飞舞。我以为再也晒不成太阳,再也不能无忧无虑地玩耍了。然而在一个不知名的寒冬,趁着下课的间隙,我被小伙伴们拉到一个墙根儿下,玩起了以前从未玩过的游戏。

      一左一右,两队人马,一字排开,皆倚墙而立。游戏开始的时候,左右两边的人同时发力,一个挨着一个使劲地往中间挤,挤着挤着,有人失去了平衡,踉跄地被挤出了队伍。那些被挤出来的,丝毫不犹豫,像贪吃蛇般赶紧跑到队伍末尾,继续卖力地往前挤。几个回合下来,基本没有胜利者,但个个脸上挂满微笑,头发湿漉漉的,脸蛋红扑扑的。欢声笑语驱走了寒冷,驱走了疲倦,驱走了所有的不快。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这叫什么游戏,可童年的快乐真的很简单。不要道具,不要场地,不要观众,只需一个墙根儿就够了。墙根儿不会说话,但它温暖了身体,温暖了心灵,也温暖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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