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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有鹤似君

      傅小松

      暮春的阳光斜穿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光影。朋友工作室的白墙前,一副五言联“墨梅间苍兽;渌漪写玉如”蓦然闯入视野。落款为“文禅”,我顿时被牢牢吸引。那苍劲的笔锋间流淌着魏晋风骨,古奥的文辞中沉淀着秦汉气象。忽然间,历史有了温度。我猜测作者应是人书俱老之前辈。后经人介绍得与文禅先生相识,乃知是1979年生人,相视乃大笑。

      文禅古梅山人氏,性豪爽,善饮。其书宗魏晋,笔墨苍古,曾入选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获2010湖南书法艺术年展金奖。文师秦汉,专攻经史策论,下笔直追古人。近年来潜心楹联创作,作品虽仅百余副,却已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貌。他的楹联多以古文入联而炉火纯青,其联语文气郁郁、古意茫茫。

      如黄钟大吕破空而来,如长江大河奔涌而下。文禅题古策台的398字长联,堪称当代联史上的“破体”之作。上联开篇“肇太公上六百年之伊尹”追溯华夏文明谱系,下联“从中土延数千里及辰韩”展开空间想象,两条历史长河在联语中交汇。传统对联,多在诗词余事的庭院里徘徊,文禅已推倒围墙,让大美古文在楹联的原野上纵马驰骋。这种“以文为联”的创作实践,打破了传统对联的句式限制,将《史记》的叙事格局、《战国策》的纵横气势熔铸于两行文字之中。上下联各成一篇完整古文,上下联却又字字相对,句句相俪。在他笔下,古老的汉语正在获得新的生命,这或许就是文禅对联艺术最珍贵的当代价值。

      他的短联亦是独树一帜,尤见真功。

      题株山艺社:

      是云之宿积浮丘之野;

      藉士其能比燕王其台。

      上联以《文心雕龙》诞生地浮丘山为喻,下联用燕昭王黄金台典实,虚词“之”“其”的巧妙运用,既保持古文气韵,又形成独特的节奏美感。

      家居庑联:

      奇书出简稚浑脱野逸而外;

      我家住泉石松竹水云之间。

      这是常见的十一字联,却非常见的“四七”句式,而是一句到底的古文句式、散文句式。

      赠诸君:

      曾与三五夫子乞讨些经史剩饭;

      当留数十年华权衡着策帷闳文。

      十三字联,长句到底。“经史剩饭”的夫子气遇上“策帷闳文”的庙堂象,中国文人“穷且益坚”的精神图谱,便在这里得到了生动的诠释。

      自题古策台联:

      夫燕王之台骤起,有邹衍自齐来,乐毅自魏来,剧辛自赵来,问郭隗公,为谋何事?

      也梅间其夜长荒,思经传从圣去,玄风从仙去,藁草从龙去,如陈抟子,待到其时。

      “古策台”是文禅工作室之名,有慕效燕昭王筑黄金台之意。“邹衍自齐来,乐毅自魏来,剧辛自赵来”,几乎全文引用《战国策·燕策一》:“于是昭王为(郭)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

      文禅对联最动人的,是文字背后那个鲜明的自我。其书斋联上联“引太华碧落,曾丈九州九荒九天,至住此真灵澹境”气吞山河,展现的是庄子的逍遥气度,下联“将玄篆丹漆,也铭一室一琴一砚,休嗟我落拓散仙”淡泊明志,流露的则是陶渊明的隐逸情怀。狂极亦淡极,这种看似矛盾的精神组合,正是传统文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当代演绎。

      多次与文禅参加笔会,每每感受其撰联作文才思如泉,汩汩滔滔,不择地而出。他作文作联,直抒胸臆,至情至性,绝少应酬之作。

      其作嵌名联允称一绝,倚马可待,一蹴而成,而亦能切其人其事,丰富内涵、厚重底蕴亦在其中。

      赠谢子元先生:

      子路勇于敢而必,质胜乎文,时谓后进也;

      元龙奇在拙与藏,经合诸道,史称中庸哉!

      以子路(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元龙(陈登,字元龙,汉末将领,成语有“元龙豪气”)两位历史文化名人之名首字嵌入“子”“元”二字,为嵌名之高格。民国有文人名方尔谦者,以即兴创作嵌名联见长而誉“近代联圣”。其嵌名联亦喜用此格。如其赠张大千联:“八大到今真不死,半千而后又何人。”

      赠刘翼军先生:

      翼之拓有垂天之象;

      君其书得懒仙其姿。

      刘翼军书法洒脱不羁,“垂天之象”“懒仙其姿”颇为传神。“懒仙”,犹言“散仙”也。

      这些作品的妙处,不仅源于才思敏捷,更得益于深厚的学养积累。正如其赠赵为济先生:

      为沧海者虽大,丈天地则小;

      济天下人也权,擢流品是经。

      嵌名首字,寥寥数字生发出哲学命题,上联探讨空间相对论,下联阐释经权之道,展现出广博的知识储备与深刻的思想见地。其为水静社撰联“水利万物而不争也;静居一室亦雄视哉!”更将社名自然融入联中,展现出世与入世的辩证思考。这种“联中有道”的创作境界,远非一般应酬之作可比。他的对联艺术,犹如其笔下“墨梅”与“苍兽”的奇妙组合,既有梅花的文士风骨,又具猛兽的生命张力。

      综观文禅先生之联作,可谓以古人之心为心,以天地之气为气。其文沉潜秦汉,笔参造化,于苍古中见性情,于浑茫中显精神。昔人论艺有言:“技进乎道”,文禅之联,非徒雕虫之技,实有载道之志。其融儒者之襟怀、侠者之豪气于楮墨之间,故能超脱时流,独标古澹。联道未央,斯文不坠,吾辈于文禅先生之作,既赏其金石声,更期其鲲鹏势也。

      “林下有鹤似君”,这是文禅先生题赠当代书家廖吉林先生联语之下联,我觉得这也正是他本人情怀落落又遗世独立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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