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袁丽霞：赶火车 （有声）

　　当我气喘喘赶上火车，准备按照火车票的位子坐下。旁边有人说“这儿有人！”看过票后，还将信将疑嘀咕 ：“那女的不是上厕所了吗？”

　　找座位“赌”的气还没消，发现我被包围在一群男人中间。黑脸，每个毛孔充斥着污垢。身上的衣服，可以抖落出油来。热烘烘的空气中冒出丝丝咸鱼味。两个多小时，将就着过吧。

　　幸好准备了书。拿出书，埋头看起来。大概他们瞧出了我的不快，或者刚才停车时上上下下的热闹已过，车上又进入新的静态 。说“这里有人”的秃头男，更是一言不发，沉默着。

　　平静被手机铃声打破，家人给我打电话。两个窗边男，小声猜。等我对着手机说了很多话，挂断时，窗边男忍不住问 “这是哪里话？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长沙话。”

　　“你是湖南人？毛主席故乡人。”

　　他们对韶山、长沙来了兴趣。

　　一问一答间，不快悄悄带走。

　　火车穿过冬天的田野。阳光带点金属的味道，温暖而柔和。山林里色彩丰富了，橙红、金黄、黄绿、枯黄、墨绿、灰绿。收过庄稼的土地，只剩短短的稻秆。牛、羊、鸡低头在地里觅食。池塘泛着光，白鹅扇动翅膀，引颈高鸣。野菊开得欢，田间地头，一丛丛，一堆堆。刚挖过土的农人，放下锄头，坐在上面，悠闲地吸着手里的烟卷。

　　两个窗边男，伸着关节粗大的手指，朝着窗外比划。“那是什么果子？高树上，大些的。”“不知道。”窗外，不时有橘子树、柚子树掠过。

　　“柚子，木字旁加一个由于的由。”

　　“柚子！”

　　“你们没见过？”

　　“只见过那种小的。”

　　原来这群人来自河南，他们那没有柚子也没橘子。三十几个人回家收过地里的庄稼，提着背着扛着大包小包，坐汽车、摩托车、三轮车到郑州，转火车返回昆明打工。

　　从郑州到昆明，三十几个小时车程。

　　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他们仍往异乡赶，和我这个去看望父母的人背道而驰。

　　中饭时间，他们窸窸窣窣，从行李袋取出方便面，花花绿绿，估计来自乡下的某个店子，一块块掰开，放进嘴里，嚼着。有细末，从嘴边掉下来，另外一只手，接住，又送进嘴里。

　　又一拨人上来，年纪最长的秃顶男，走开了。他买的站票。

　　看到我不再低头看书，主动答疑，他们受了启发，你一句我一句，晒起他们家乡的新郑小枣、信阳毛尖。

　　两小时后，我下车，记住了一群人。

　　而另外一群人，会想起湖南的柚子吧。在同乡再问起时，会响亮地说出“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