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想起那条木兰路（有声）

　　院子里的木兰花又次第开了，仍是洁白得灿烂，站在阳台上看着，几乎有一种晃眼的感觉。女儿说，今年的春天还是去年的样子。历经过很多风尘，春天还能是旧年的样子吗？

　　春天应该是有燕子的。在父亲的老房子里时，总有两只似曾相识的燕子会在春天准时到来。我和弟弟很长时间里都在争论那是旧年的那对情侣，还是它们的孩子。爷爷说老人会守在老房子里，父亲却说父母会将建好的房子给长大的孩子们住。很多年后，爷爷和我们一起搬到了新房子里，有电梯，我再没见过在屋檐筑巢的燕子。

　　春天是簇新的。很多花都开了，红的、粉的、紫的，连孩子们也焕发着新的生命。那些不会开花的树也不甘寂寞，把那些新芽一夜间都摆到枝尖上，化作嫩绿色的花簇。儿时的乡下没见过什么名贵花木，但春天绝不缺少让人心动的景致。池塘边，道路旁，所有的地方，都会有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生机勃勃地生长着。那时的我，最喜欢折一段刚脱掉笋壳的竹子，拔掉枝尖上那节卷着的竹叶，插上采摘到的各色野花，让那些粉的、红的、紫的共处一枝，放在窗台，那是我最早拥有的室内鲜花。

　　春天我总会想起那条木兰路。刚搬到湖南师范大学住下时是夏天，看着那条路名还以为与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有关，直到第二年春天才明白是因了那一路的繁花。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开车出门，一个转弯竟发现世界一夜之间变得惊艳。木兰路被两厢盛开得如白莲一般的木兰花簇拥着，整条路变成了一条花道。风吹过，有片片花瓣飘落，就又多了一层梦幻的景致，心瞬间被触动。后来，再没在花期去过那条路，但记忆已让那一切定格。不知道，那些花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相遇，经过岁月是否永远不会寂寞地凋零。

　　越是年长越是不愿意认真历数经过的季节，总愿意把收集到的美好累积成自己的繁华。

　　园艺工人总热衷于让植物按他们喜欢的样子成长，于是，有些树木就变了圆的、椭圆的，或像某种动物，甚至说不上像什么，只是被做成或虬劲或妩媚的样子。我总会揣测那些植物——它们的理想是否只是长成参天的模样，或成为某件有价值的物品？被修剪时它们是否只是无奈地委屈于强权？那些来年再被修剪的长枝是否就是它们反抗的结果？

　　不管是不是能按意愿生长，春天一到，所有的生命都被温暖唤醒。植物们也像那些喜欢晒朋友圈的人一样天天晒着变化——今天的新芽又高了一点，花苞又大了一点，蜜蜂又来过一次……那些被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树木也长出了新叶，只是按照有些人喜欢的样子，新叶长在最醒目的地方，像穿上了一件新衣，或是戴上了一顶新帽。每次路过总忍不住放慢脚步去抚摸一下，凑上去闻一下新生命的芬芳，触到掌心柔柔的仿若新生婴儿的娇嫩，猝不及防地就生出了一分呵护的情怀。

　　岁月累积，不知从哪天起，抚摸新芽时会抬头检视一下周围的环境，那些带着不屑和不解的眼神，令我不知不觉少了一份坦诚的喜悦。那棵五百多岁的古樟，因天火主干已空心，有几分垂暮的身体被支架支撑着，却坦然地活在街角，枝头长满了像花朵一样新芽。世俗的眼神、各种褒贬不一的议论、挂在它躯干上的标示生命经历的说明……所有世俗赋予它的，都成了风景。原来，我们只需在春天活成春天的模样，忘记昨天，铭记今天，充满希望和期待。闻着小草新芽的芬芳，一样可以做着小羊的美梦，去幸福地打个滚。春天盛产爱和诗意，这才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点缀。

　　因为春天，我们感知着成长，感知着生命的复苏，一切精彩都从这里起步。今年多了一场磨难，千万座山，千万条河在寂寞中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给我们的生命又一次锤炼的打击过去，重逢于经过洗礼后的盛宴。我忽然很喜欢女儿说今年的春天还是和去年一样，也祈愿她心中永远停留着那一缕和暖的东风，愿心中的春天永远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