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小火车 大火车(有声)

 

  小县城是曾经有火车的。小火车,老式的喷气式火车,烧烟煤的那种。路基横铺枕木,竖铺铁轨,大约成年人两脚跨开的宽度。铁轨与枕木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格子,那无数的方格子肆无忌惮地向远方延伸,一直到天尽头,或者到两座山的拐弯处。两根铁轨细细的,像碳素铅笔画上去的。

  康是我在县城一中的初中同学,矮小,鬼精鬼精的,人送绰号“鼻涕伢子”。他老家在东乡古港,住铁轨旁,在小火车轰隆驶过的铿锵声中度过了愉快的童年。对少不更事的我而言,古港就如同香港一样遥远。说起经过家乡古港的小火车,康一脸肃然起敬。康肃然起敬,我们几个小伙伴也跟着肃然起敬。那时候的农村少有现代的玩意儿,小火车更是稀罕物,看小火车驶过,是不可多得的福利。

  后来才知道,小火车是从浏阳的永和镇到隔壁的醴陵县城,一天来回跑那么几趟。村里的小孩都知道小火车啥时候来、啥时候走,早早等着。小火车要来了,会鸣笛,会“哐当哐当”响,气势如虹。小孩们摸准了小火车的脾气,更是会在铁轨上贴着耳朵细听,这样,小火车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孩们就知道了。大家心急火燎地等待,然后欢呼雀跃地看着小火车一路驶过。小火车跑得并不快,但跑得并不快的小火车还是会有风驰电掣的感觉,小火车一掠而过时呼呼的风,与山野里的风、田畴里的风,愣是不一样。

  对小火车的肃然起敬,诱惑着我们蠢蠢欲动。康一马当先,趁着星期天,领着我们去看从县城边缘经过的小火车,去看火车站,去一脚一脚地踩着真实的铁轨和枕木。铁轨与枕木组成的方格子,不大不小,却足以嘲笑我们这些小短腿。

  小火车拉散煤,拉磷矿石,拉硫铁矿石,拉一包一包的碳铵、尿素等化肥,间或也拉客人。有时是一整列的货物,有时是一整列的客人,有时是前面几节车厢载货,后面几节车厢载人。

  世易时移,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火车竟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窄轨铁路一截一截地被拆除了,再也看不出曾经的踪迹了。后来,小县城飞速发展,高楼大厦若雨后春笋,竟依稀有了大都市的派头。县城人念旧,愣是舍不得拆掉曾经的老火车站。他们说,株洲、怀化等好多城市,都是“火车拖来的城市”,我大浏阳的火车梦呢?说着,说着,竟有几分伤感。在市民的呼吁中,老火车站终于保住了,一座老式的、红砖砌就的候客厅待在原地,像尚未风干的树叶标本,见证着岁月的沧桑。还有横跨浏阳河的老铁路桥,虽被拆了铁轨,依然在风雨中倔强地挺立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两三年前,一条从内蒙古呼和浩特至江西吉安的运煤大铁路,经过浏阳并设站点。这条铁路原称作蒙华铁路,后改为浩吉铁路。浩吉铁路试运行那天,好些村人早早等在路边,望眼欲穿。看着火车驶过,人们欢呼:“浏阳终于有火车啦!”

  而更让浏阳人惊喜的是,纳入全国高铁八纵八横之一的渝长厦高铁,也最终确定经过浏阳市区并设立站点,浏阳人梦寐以求的高铁近在眼前!

  立秋过后的一天,我徜徉在城西西湖山广场。在碧翠的西湖山映衬下,老火车站的红砖候客厅,优雅、阒静,竟有几丝尚未褪尽的华贵。那变形的“火”字,是火车头的标志,镶嵌在候客厅的外墙上,像一枚锈渍浸染的勋功章。广场上的银杏叶随风轻摇,一群广场舞大妈,正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我会心一笑,猛然想起好久不见的初中老同学康,这个鬼精鬼精的“鼻涕伢子”现在还好吗?坐在银杏树下,聊一聊过往,聊一聊小火车、大火车,聊一聊老火车站,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作者:胡晓江】 【编辑:罗亚坤】
关键词: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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