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丰碑④ | 强渡大渡河 15岁的他为十七勇士们吹冲锋号

　　张生荣在给青年人讲红军故事。张建敏 供图

　　长沙晚报记者 黄清辉　　

　　长沙东湖干休所大院有点陈旧，但院里树木掩映，蝉声此起彼伏。

　　坐在记者面前的老红军张生荣，98岁，虽岁月刻在脸上，但双目清澈，精神矍铄。他12岁成为“红小鬼”；15岁带着小号爬雪山、过草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一步也没少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战场上，都有他冲锋陷阵的身影。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纪念是弹片与伤疤；他留给岁月的，是记者一路上看到与享受到的安宁与祥和。昨日，张老讲述着那80年前的艰险与激情，让记者再次领略了共产党人用鲜血写就的“初心”——

　　最自豪的事

　　12岁就见到了毛主席

　　“我12岁时见到毛主席。”张生荣说，他出生在江西赣州市于都县一个小村庄，父亲是村苏维埃主席。上世纪30年代初，于都是苏区，毛主席经常出入他们村子。

　　1931年初的某一天，很多人都悄悄地说：“毛主席来了，朱总司令来了。”当时，张生荣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相貌堂堂的人走在人群中间。有人告诉他，那就是毛主席。

　　因为张生荣所在的村是苏维埃村，毛主席等常常出入他们村子，与村子里的老百姓坐在一起，和他们聊天，向他们宣传红军的政策，告诉大家红军就是要为穷苦人求解放的。老百姓也都很喜欢毛主席，和他特亲。

　　张生荣15岁时就跟着部队长征。在长征出发前，毛主席到他们所在的红22师讲话。“毛主席讲话很有劲，感觉很强大，讲的内容记不全了，但是很鼓舞人心。”张生荣回忆。湘江战役后，红22师被整编到了红一师，和毛主席几乎是一起行军。记者问他长征途中是否也能见到毛主席，张老说：“有时我们在前面打先锋，他后面走；有时他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有时也能见到毛主席。”长征途中，他虽然没和毛主席说过话，但他知道毛主席和大家一样露营，一样吃野菜，对士兵像亲兄弟一样爱护，有时还让马给受伤的士兵骑。

　　最骄傲的司号

　　为强渡大渡河勇士吹冲锋号

　　红军强渡大渡河为中央红军北上开辟了一条通道，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当时张生荣是红一师特务连司号员，他在岸边为十七勇士吹冲锋号。

　　据张生荣回忆，1935年5月24日晚，中央红军先头部队第一师第一团，经过80多公里的急行军赶到大渡河右岸的安顺场，击溃川军2个连，占领了安顺场，并在渡口附近找到1条木船。25日凌晨，红一团准备强渡大渡河，红一团第一营营长孙继先从第二连挑选17名勇士组成渡河突击队，想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北岸渡口。红军强渡大渡河的战斗开始后，司号员也没闲着，张生荣说：“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勇士们渡河之前，领导命令我们先隐藏起来。强渡开始时，我先是仰卧着吹号，后又蹲着吹号，最后站着吹号。团、连、排的司号长、号兵也一起吹响了冲锋号。”震天的号声响起，战士们冒着敌军密集的枪弹和炮火，奋不顾身地冲过河去。

　　张生荣不会游泳，过大渡河时，他说那船像飞机一样，“呼”地就过去了。其实，据他女儿张建敏说，他从来没坐过飞机，只是通过想象来描述。

　　最管用的称呼

　　红军战友叫他“包子”

　　张生荣老人回忆，长征开始时，部队白天黑夜连续行军，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敌人追得很紧，有时米刚下锅，敌人跟上来了，红军只好盛碗半生不熟的米汤，边走边吃，有时连续两三天吃不到饭。饿得不行的红军只好“望梅止渴”，互起小名解馋。“爸爸人小，脸胖乎乎的，战友们就叫他‘包子’”。张建敏说，还有叫“发面”“馒头”“南瓜”的。长征时，他们一路走，一路互相叫着对方小名。

　　“这样叫蛮管用的。”张生荣说，有时叫着就感觉不那么饿了。过雪山草地时，粮食更紧张，经常断粮，没有粮食吃他们就挖野菜充饥，野菜吃光了，就吃荠菜和根，大家饿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不断出虚汗，有的战友饿倒在路上再也没起来。一天他们路过一个地方，他看见房子里有一面破鼓，就把鼓皮取下来，放在火上烤，然后煮烂割成一块一块的，大家分着吃，吃起来还蛮有滋味的，战友们还跟他开玩笑说：“比你这个包子还好吃。”

　　最执著的信念

　　永远跟红军走、跟党走

　　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路，年幼的张生荣多次生病，多次掉队，但无论前面的路多么艰辛，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肚子再饿，病得再重，他也硬挺着跟上部队。

　　张生荣的大儿子张建武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感叹道：“父亲15岁就随红一方面军长征，一路上几次生病，如果没有坚强的信念作支撑，他会坚持不下来。这种信念就是永远跟共产党走、跟红军走。”

　　据张生荣回忆，1935年1月，他跟随红军打国民党将领周浑元的部队，几次恶战没能攻下来，第二天拂晓撤出战斗。部队前进时，他发高烧病倒了，被寄居在老乡的阁楼上，只听着部队日夜行军的脚步声传来，晚上红军战士举的火把把阁楼照得通明。第三天，张生荣挣扎着爬起来、走下楼，五军团的收容队问他“还能走不，后面没有自己的部队了”，他表示死都要跟上部队，于是拄着拐棍背起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天走了六十里路，终于追上了自己的连队——特务连。

　　但在过金沙江前，张生荣又因病掉了队，“当时我得了一种怪病，头痛，只要太阳一升起来，头就痛得难以忍受，卫生员给我开了些止痛的药片，但吃了根本不管用。”在金沙江的渡口，张生荣遇到了一团二营的一名红军战士：“我们一起随红二师过了金沙江，这时他见到路边有一个小铺子，上前问铺子里的老板，收不收徒弟，老板说收，他就对我说，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别走了，我坚决说‘不’，我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我要赶上部队。他留下了，我就一个人沿着战友们留下的路标，赶上了部队。”

　　老红军张生荣和小女儿张建敏在一起。刘骄男 供图

　　对话

　　爸爸对我们的影响在点点滴滴中

　　张生荣和妻子赵贺勋有两儿两女，其中三人当过军人。记者采访了大儿子张建武和小女儿张建敏。

　　记者：关于红军长征，作为红军后代，你们问得最多的是什么？

　　张建武：我们问他，长征时穿的什么鞋，他说草鞋；问他过雪山穿什么衣，他说是单衣，头上包了个打土豪弄来的毛巾样的东西；问他吃过皮带吗，他说吃过，煮了泡发了，还好吃；问他有枪吗，他说没有，军号就是他的武器。他从15岁开始参加了长征全过程，是从江西一直坚持到达陕北的六千多人中的一个。

　　记者：几十年中，你爸爸讲长征故事，讲得最多的是什么？

　　张建敏：长征太苦太难，一路上，红军牺牲很多同志，光湘江战役就损失了几万人。过草地时，红军吃草根、野菜，7天才见人烟。草地上，笼罩着阴森迷蒙的浓雾，让人难以辨清方向。爸爸说他们只有从草丛较密的地方一个跟着一个艰难行走，脚下是一片草茎和腐草结成的泥潭，陷进去就难以自拔。一天，他们在草地行走时，附近小河忽然发大水，爸爸不小心落入水中，幸好抓住岸边一把草，在同志们的帮助下才得救。

　　记者：作为红军后代，你觉得你爸爸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张建敏：爸爸从来不打骂我们，他对我们的影响在点点滴滴的细节中。最好的榜样就是孝顺。爸爸对自己要求很严，生活很简朴。他是个大孝子，对他的母亲非常好。爸爸妈妈的收入并不多，但从解放初期起，爸爸除经常接我奶奶来家住以外，还经常寄钱给我奶奶，直到奶奶去世。

　　记者手记

　　向不改初心的老红军致敬

　　记者与老红军张生荣老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6月28日，我采写的《老红军张生荣70年爱情传奇》在《长沙晚报》发表后，中央电视台和广州日报等媒体也闻讯来到张老家，发掘这位百岁老人的传奇故事。

　　他的故事、他与夫人的故事，我听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每次都能从故事中品出新感觉。

　　因此，这次到他家采访，我有种新期待，有点小兴奋，带着这种心情，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

　　门开了，客厅的沙发上，98岁的张老正专注地在看书，家里来了客人，他也没有受影响。什么书让他这么投入呢？记者凑近一瞧，张老看的是《习近平关于严明党的纪律和规矩论述摘编》。

　　一位98岁的老人、一位老共产党员、一位红军战士，真是不改初心！此情此景，真的给我这名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共产党员不小的震动，我们这位前辈，用近一个世纪的岁月，向今天的我们诠释了什么是一个老共产党员的信仰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