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老口子”的梦:春江水暖好捉鱼

记者/范亚湘
凭借一个烂脸盆,就可捉到一碗小鱼小虾
在长沙流传着一句俗语:“吃鱼没有捉鱼味。”抛开曾经在湘江上以捞鱼为业的专业渔民不说,迷恋于“鱼道”的男女老幼确实不在少数,垂钓、扳罾、撒网、罩鱼、装籇……真可谓五花八门,能用的都用上了。从现时的角度来看,这些捕鱼工具其实皆十分传统,对鱼的繁殖、灭绝不会造成过大的危害。
每当春雷滚动时,便有人冒雨出动,走,捉鱼去!他们抢占有利地段,设网下笱。等天气稍微暖一点,“照鱼”的灯火便时常闪耀不停。春来到,放“钻子”的更普遍。“钻子”即小型鱼籇,为篾制锥形捕捞器。里面装上诱饵沉入水里,过几个小时去取一次,就能收获到不少小鱼小虾。
家住德雅冲的王洪田说,每次和他的儿子说起他小时候在浏阳河里捉鱼的故事,“他们都不相信”。水性好的王洪田的确是一个捉鱼好手,那个时候虽然只有十几岁,天热的时候,在浏阳河里一个猛子下去,就可以抓到一条鲫鱼,“鲫鱼喜欢钻泥洞,水一响,受惊的鲫鱼就会躲进泥洞里。”
东晋王朝在江南建立后,北方士族纷纷来到江南,当时就有人说“过江名士多于鲫”。这就是成语“过江之鲫”的来历。但地处江南的长沙,数量最多的鱼好像也就是鲫鱼了。在浏阳河下游一带,评价一个人不聪不慧或者太老实时,就会有人说:“那个人好不鲫溜!”正因为王洪田掌握了鲫鱼“不鲫溜”这个诀窍,所以他一个猛子抓条鲫鱼就不会失手。
“在河边浅水滩捉鲫鱼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到水里走两趟,故意留下一些深的脚印,同时,把水草覆下去一些,做下记号。过后,拿根棍子敲打水面,听到水响,鲫鱼就会钻到脚印里。这个时候,循着水草做的记号挨个挨个地去脚印里摸就行了……泼喇喇,别看只有手掌大的鲫鱼,可它在水里摆动起来劲好大咧,需要两只手一头一尾地卡着才能捉住。”王洪田聊起这些“鱼经”来可谓兴致十足,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半天都不送到嘴边去吸一下。
“我的捉鱼方法实在是太多了!”50多岁的王洪田感叹,他自己钻研出来的那些“手艺”不仅20来年派不上用场了,而且恐怕还要“失传”。有一年春雨过后,他拿着家里的烂脸盆去捞鱼,“别人都感到稀奇,说用一个烂脸盆怎么捉鱼?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烂脸盆是个很好的捉鱼工具……我在盆里放些麸子,用布蒙上,布中央挖一个圆珠笔大小的洞,把脸盆放在河边的草丛里,留下一个鱼进出的口子……傍晚的时候,我去取脸盆,就可以捞到碗把小鱼小虾当晚饭菜。”

戽一上午鱼,换来美美的肉丝面和肉包子
“鱼有上百种,捉鱼就有九十九种办法。这个就是说,凡鱼,总有一种方法去对付。”潘向明是王洪田小时候的玩伴,听说记者找王洪田采访当年打鱼捞虾的故事,退了休的他特意从河西赶到了王洪田家里。
“我捉鱼的方法就是戽鱼。”记者一时没听明白,用手机悄悄上网一搜索,原来这“戽鱼”就是戽干水沟或河塘里的水以取鱼。
潘向明最早动手捕鱼的记忆,是戽了一堆鰟鮍鱼。“十几岁?记不清了。那年开春的时候,我和另外两个小伙伴一人一把锄头、一个桶子,一大早就去了浏阳河边。我们看准了一条小沟,沟里水大概齐膝盖深,水面漂着些紫背浮萍,还有几蔸枯萎了的水葫芦。乍冷乍寒的初春,风一吹,冷。但这算得了什么?有办法呀,先点着沟沿上的枯草,呼啦啦烧起野火,就着烤热的劲,脱掉外衣,挽起裤脚,下水,在沟两头筑坝,接着,用小水桶一桶一桶地戽水。”
戽鱼,可算最原始最简单的捞鱼办法之一。就是把水戽干,沟底朝天。竭泽而渔,没有了水,鱼儿自然动弹不得,伸手就可以捉到。“你可能不知道,戽鱼是最笨拙最费力的捞鱼办法。不管有鱼没鱼,鱼多鱼少,都得把水戽得一干二净才能见分晓。地方没选好,可能没鱼;坝没筑好,一旦垮了就前功尽弃……别以为戽鱼这种方法原始,但戽鱼也有窍门,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弓着腰,戽啊戽,中午时分,水已经很浅了。“我们三个人都傻眼了,没有一条大鱼的动静。其中一个说,算了,不戽了,我们随便捉几条是几条。我看了看还有二三十公分的水里不时有鱼窜来窜去,就一定要坚持下去……戽啊戽,我们一个个已经筋疲力尽了,水也干了,泥面上躺着一层诱人的鰟魮鱼!”
鰟魮鱼只有寸把长,其貌扁平,肚皮大。“这种鱼柔弱,胆小,一般躲在水底草丛中,出水时一副怯怯的模样,挣扎几下就静静地不动了。”记者“百度”,古书中称鰟魮鱼为“婢妾鱼”,《尔雅·释鱼》注:鰟魮鱼,“小鱼也,似鲋子而黑,俗呼为鱼婢,江东呼为妾鱼。”
回家前,潘向明他们三人将鰟魮鱼按人头扒成三堆,分了,一人将近半桶。“回来后,我们把鱼拿到德雅冲菜场卖了,记得我的那份卖了3块6毛钱。我们去附近的饮食店一人吃了碗两毛钱的肉丝面,又一人买了两个肉包子,因为没带粮票,一共花去了一块二毛钱。春风中,我们将桶子挂在锄头把上,边走边吃着肉包子,心里美美的,那种神气啊,早把戽鱼时的辛苦忘得一干二净!”

以为罩到一条黑鱼
抓起来一看却是一条毒蛇
小孩子捉鱼的工具大都是最原始的,但大人就不同了,“有年春天,我看到几个大人用拦网在浏阳河里拦了几百斤鱼。这几个人是住在学宫街一带,他们用两条网上下游各一条相向而拖,合围至有利地段时再收网。过去也没有什么禁渔令,有人就在小河沟里装‘溜网’,他们在河沟滩流水处设一个八字形的墙坝,中流急水处装一张向上倾斜的竹篾溜网,鱼游出急水口,就会脱离水体而进入溜网中。发水时溜网中的鱼总是蹦跳不已,银光闪烁,有时日夜可取鱼数百斤。”
十几岁的王洪田不仅没有拦网,也不可能去溜网,但他会装鱼籇子。“在我的印象中,鱼籇子是所有渔具中最霸道的一种。它的大小与水沟宽度相近,横踞在河沟里拦住鱼儿们的去路,凡是试图闯关的鱼儿最终都会成为它的‘俘虏’。”王洪田说,鱼籇子是用竹篾编制而成,中间大两头小,呈纺锤形,两侧各有一个圆形的入口。入口外大内小,入口内的竹篾相互交叉,鱼儿一旦进入鱼籇子,根本无法再逃出去。
那个年代,现在的长沙晚报和东二环这带都是东湖渔场的鱼塘和田地,“每逢大雨过后,东湖渔场水塘的水满了,就得排水。我们几个小伙伴,一人拿着一个鱼籇子,安装在排水沟里。把鱼籇子轻轻放进水沟里,压紧,再用杂草和稀泥把鱼籇子中部与河沟间的缝隙塞紧,伪装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既可以防止鱼籇子被水冲走,又能让鱼儿们上当,叫它们乖乖地从鱼籇子的入口进去。”
取鱼籇子是最盼望的事情。“我们提着装鱼的水桶,来到下鱼籇子的地方,抠开两边的杂草和稀泥,轻轻地把鱼籇子提上岸。每到这时,我们就会随着鱼籇子里欢蹦乱跳的鱼儿们蹦啊、跳啊,兴奋得不得了!解开鱼籇子盖子上的绳子,慢慢地把鱼籇子竖起来,鱼儿们便一股脑儿地倒进了水桶。鱼籇子不仅能捕到鱼,有时还会捕到螃蟹、泥鳅和黄鳝。”
潘向明说,他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去罩鱼。“河边的水草里不时可见到大鱼的身影,我们七八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鱼罩,分成两头围猎。”
鱼罩是极简单的工具,“既没底,又没盖,篾装水,捉鱼快——打一谜语给你猜猜,是什么?”就是鱼罩,那个时候,住在水边的人家几乎家家必备。
潘向明介绍,鱼罩是先用一条硬篾片拼成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圈,再用薄薄的青篾钩住篾片朝上编织,越往上网眼越小,米把高后,罩口收到一尺左右,最后用青篾或加点麻绳缠成圈。编得精致的,色均眼匀,就是件工艺品。手拿不重,肩扛更觉轻巧,跑多远的路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用起来,是直接用双手往下按,狠狠地杀入泥。顿时,被罩住的这块水中,有鱼没鱼,大鱼小鱼,凭罩身震动的程度,就知道了。一般来说,浮头鱼,如鲢子鱼,撞得凶,连连直撞;底层鱼,如鲤鱼,撞得猛,狠狠两下,再就不动了;小点的,如鲫鱼,轻轻点几下;狡猾如黑鱼,微微触到篾身,就往泥巴里钻……“在我的经历中,最惨的一次,是罩到了鲤鱼,撞得那个凶呀,正当俯身盖住罩口、用右手伸到罩中去捉时,它猛地向上蹿起,撞得胸口好痛。罩鱼需要热闹、人多,单打独斗,水都闹不浑,你罩哪门子鱼?”
“有次,大概是个四五月间的样子,我们一起去浏阳河边罩鱼。我把鱼罩按下去,篾身轻轻地抖动了几下,我以为是罩到了一条黑鱼,赶紧把鱼罩按实。伸手到罩里一摸,果然抓到一个酒杯粗的东西,心里那个兴奋啊,可没过三秒,我的脸都吓白了,原来我抓到的是一条银环蛇,不是我甩得快,那次肯定被它咬了,要知道,银环蛇可是剧毒蛇啊!”潘向明说,自从有了这次经历,他就再不敢去河边草丛里罩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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