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超市剖鱼的老汉

　　罗西

　　超市里那个专门给顾客加工鱼的老汉，我能看到他眼里的落寞与惶惑，他在给鱼去鳞片挖肚的时候，喜欢跟顾客说几句闲话，但是因为他的口音很奇怪，没多少人愿意听他说些什么。

　　我常常看到顾客的反应是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大声反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讨厌一个人，也会说三遍。

　　这时，那老人的表情会很尴尬，然后神情黯淡下来。

　　他热情地示好，总是无法被人听懂，还被不少人粗暴地给予拒绝。

　　我理解老人的感受。他一天到晚在超市剖鱼，工作环境差，又没人能与他有简单的语言交流。他应当是乡野里爱说爱笑的农民，来城市打工，在外地生活，因语言隔阂，他颇有一种被遗弃在城市丛林的惶惑。他整天看到的是鱼儿血淋淋被剖开的胸膛，闻到的是鱼腥味道，看到的是很多不友好甚至鄙夷的眼神……

　　我每次递给他鱼的时候，会主动捕捉他的目光，微笑……

　　开始，他犹豫一下，然后也水到渠成朝我咧嘴笑了。

　　慢慢，每次他看见我，与我是英雄所见略同地微笑。

　　他也跟我说一些家常话，我至今仍听不太懂。要仔细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每次都点着头微笑，最后诚恳地道一声“谢谢”，他仿佛受宠若惊，居然有人对他说“谢谢”！

　　我只是朴素地本分地正常地待他，但他却认真翻倍地看到我的“好”，然后回报我的“好”：每次他把鱼杀好加工后，还特地帮我再把鱼拿到水龙头下去仔细冲洗，而不是公事公办地直接塞回袋子里扔给我，甚至他不是就近放在身边的水桶里洗，他觉得那还不够卫生与隆重……

　　有一天，我很迟才去超市，大约傍晚5点半，在超市门口，他看见了我，欣喜地冲了过来，显然他在等我，他给我一包从他老家带来的红枣，我二话不说愉快地爽快地收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拒绝就是对他一番好意与心意的不尊重。

　　有时，你的好，就是接受别人对你的好，而什么都不要做。

　　他很高兴，然后兴奋地用我勉强能听得懂的缓慢语音告诉我，他找到新工作了，是跟一个老乡在一家大公司里做保洁员……

　　他满足地笑着，与我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