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仕芳:那台9英寸电视机

  上世纪80年代初,我被分配到长沙肉类联合加工厂子弟学校教书,学校的刘玉娟老师凭票率先买了台9英寸黑白电视机,一时引起轰动,每晚有好多人赶来看新鲜,不仅我们单身汉成了电视机的“粉丝”,还涌来了许多农民工(改革开放使农民养猪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工厂宰杀不赢,不得不请进城打工的农民做临时工)。刘老师住在简易宿舍,是厂里的猪圈改造的,房小闷热坐不下,于是把电视机搬到房前空坪,虽有蚊子,但地方宽敞,每晚坪里都挤满了看电视的人。

  电视里越来越多的新名词:承包制、辞职下海、个体户……满屏的新生事物,大家常常是边看边议论,社会巨大的变革令每个人都躁动不安、兴奋不已。

  有一年,湖南电视台正在播《霍元甲》,我们一大群人围着电视目不转睛,当电视上出现黄皮肤的中国人在擂台上打败趾高气扬的洋鬼子的场面时,小坪里欢呼声叫好声一片。不久,肉联厂里开始流行粤语歌《万里长城永不倒》。

  缪爹从浏阳大围山来看打工的儿子,找到看电视的地方,被牢牢吸引了!年近花甲的缪爹瘸着腿,站在人群后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前瞄,左挤右闪地钻人缝。我见老人家挤得喘粗气,连忙让出椅子,引他往前走,很快老爹被让到前排端坐,他紧紧盯住电视机,时不时提问,大家都集中精力看电视去了,没人顾得上回答他,他急得用手在荧屏上指指戳戳……

  后来缪爹在厂里找了份喂猪的临时工作,就和儿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方便每晚看电视。有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小雨,他连忙脱下粗布衫,包好电视机急忙往房里搬。刘玉娟和几个观众连忙去抢,他使劲拨开他们的手说:“这宝匣子会观天相,看得见过去,望得见将来,前世没听说过,今世有缘相见,让我抱抱,沾点仙气!” 他那虔诚的样子逗乐了大家……

  从我们住的集体宿舍到刘玉娟家要走二十来分钟,缪爹年纪大又腿脚不便,于是我提议大家凑钱也买一台,省得每晚跑那么远,我们寝室12个人,大家一拍即合,花了近五百元买回一台新的9英寸黑白电视机,那时我一个月工资只有37元5角,却豪气地出了50元凑份子。从此,每到晚上,我们单身一族就挤在宿舍的过道看电视,整栋宿舍的青年男女都被吸引过来了,过道里好不热闹。电视为媒,日久生情,成就了好多对恋人。我的女友就是听我对电视节目煞有介事地评头论足,由此心生爱慕,进而发展为恋人的。后来我结婚了,托熟人买了一台18英寸的韶峰牌黑白电视机,我第一个退出了过道看电视的队伍,没过几年大家都陆续退出了过道,都有了自己的电视机,这台9英寸电视机就成了古董,无人问津了。

  后来我调动了工作,搬了几次家,房子越搬越大,电视机也越买越大,现在,客厅装饰墙上嵌着的是65英寸创维智能超薄平板液晶电视。

  一晃,35年过去了,故地重游,我住的宿舍早已经拆了,让给了开阔热闹的书院南路,由农民工转为合同工的缪哥,后来下海做了自己熟悉的肉食品加工生意,成了公司老总,有了自己的别墅。缪爹还健在,九十多岁的人了,依然神清气爽。缪爹后来一直收藏着那台9英寸黑白电视机,舍不得扔掉。“这宝匣子是我霸蛮留着的。”

  也许在缪爹心里,这旧物件不仅仅是留住了回忆,还充当了缪爹一家从农村走向城市、从贫穷走向富裕的几十年变化的物证吧?

【作者:谭仕芳】 【编辑:黄能】
关键词:电视机 旧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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