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辉:远方很远也很近

  高晓松从他的人生经历中提炼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曾拿来对照自己,一度很沮丧;诗,似乎唾手可得;但远方,始终很远。

  我的大学同学有云游四海的,有踏遍青山的,同事有喜欢徒步的、远足的。不少人已走出国门甚至冲出了亚洲,而我的前半生,大多龟息在美丽的岳阳。

  论年龄,早进了喜欢抱团出游的中国大妈的行列,但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最远到了天涯海角——海南三亚,最长看过长江。

  细思过为何不爱出门,聊把它归结为强大的遗传基因。我祖父今年九十有四,除他小时候随曾祖父从益阳迁至华容,再没出过远门,平时从不串门,也不走亲戚,顶多每年年关将近去五里外的小镇上买趟年货。“打年货”在我们那里是年前的一个重头戏,我猜想祖母之所以将这活儿留给他,一是要维护他在家中崇高的地位,更要紧的是给他出门的机会。

  我和祖父终究是不一样。他从不遥想远方,我还是思慕远方。

  但我有自己“畅游”远方的方式。

  当第一颗小逗号似的椿树芽冒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启程,环佩叮当,往江南迤逦而行。一路上看时光渐次铺陈,风渐暖,色欲浓。及至苏杭,风光无限迷人眼:花儿红,草木青,柳舞指尖俏春风,画船悠悠桥底行,水边丽人多如云。江南的春天从不缺席,无论晴天丽日还是微雨迷茫,落入眼底都是好风景。梅子金黄杏子肥的时节,稍往北行来至湘鄂交界地带,我带上大妈出行三宝:帽子、墨镜和丝巾,借来谢公屐,穿过绿杨堤,轻解兰舟,荡入藕花深处。待草木摇落露凝霜,饮马渡秋水,奔大漠塞北,望长风送雁、走马放鹰、星垂平野。至北风卷地百草凋零,我能想到最温暖的去处便是白乐天家,燃起红泥小火炉,雪夜邀来刘十九,执青竹筷,斟自酿酒,彻夜长谈不倦,“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远行的路上,怎能没有吃吃吃。透过文字,总能闻到遥远的饭菜香,不择季节,不拘地点,想吃什么,带点想象,恣意前往,行止由心。随容易动情、动辄“惊呼热中肠”的杜甫去卫八处士园里剪把春韭,陪平易亲和的陆游去农家喝顿腊酒、夹几筷肥美的鸡豚,看一贯做派狂放、提笔就是“长风几万里”的李太白如何用百年陈酿花雕细细炮制焖蒸鸭,都是很不错的体验。这些人的存在都远不及一人的诱惑,舌尖上的美食家——苏东坡,他那儿是非去不可的,“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竹笋焖猪肉”,胜过现在的猪肉炖粉条好多条街,想想都美。

  运气好的话,绵绵远道上,可能还会有一场奇妙的邂逅吧。

  最美的遇见,当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此之时,你不得不心生感激:幸甚何甚,见此良人!此情此景,当何自处?最不知趣的做法就是上前搭讪如使君求罗敷,最有腔调的是:“但目送,芳尘去。”至于此后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秋来春去总销魂”“空阶立尽黄昏”,都是自个的事。

  难得去远方,就分花拂柳,穿行在诗词里的时空。这儿依然有溪流潺、百草茂、水天清、星如雨,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山映斜阳、长河落日、渡头余烟袅……我觉得诗词才是最恒久的时光漂流瓶和最美丽的万花筒,穿越数千年的风尘,亦不曾失其夺目的光华。徜徉在那个蓝墨水深蔚的世界里,我无往不行,无所不有,成了自由而富有的人。

  这,就是我的远行。

  远方,很远,欲折蔷薇送你,无奈山水万重;远方,其实也很近,就在你翻动书页的指尖,眉眼盈盈处。

【作者:夏文辉】 【编辑:黄能】
关键词:远方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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