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忍顾鹊桥归路

　　七夕节虽过，爱情却依然是人们热议的话题。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也是文学的魔力。写七夕的诗词不少，但给我印象深刻的是曹丕的《燕歌行》（其一）：“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是一首备受称道的诗，开篇推出一个背景，秋风萧瑟，夜凉如水，草木摇落，露结为霜，群燕辞归，大雁南翔。既是铺垫，又是渲染和烘托，这般的浓墨重彩，只为一个女子的出场。接下来通过女子的所感、所问、所见以及一举手一投足，来呈现女子的孤寂、深情和哀愁。屋子里空荡荡的，想起曾经，泪水打湿了衣裳。抚琴一曲，琴声呜咽，一首歌再也唱不下去了。长夜无穷无尽，月光照着我的空床。牛郎织女被长河隔开，天各一方，只能遥相呼应，暗自祝福。他们到底有什么罪过呢？末尾一句，表面是替牛郎织女鸣不平，实则是女子内心的宣泄。

　　毫无疑问，这是一首悲情诗。魏晋诗的风格，就是写悲情，也照样刚健遒劲。如烈酒穿喉，利刀断水；如强健的双脚踩在千年寒冰上，听到冰块断裂的嚓嚓声；如骑着快马穿过茫茫戈壁，鞭子一甩，啪啪的声音在云朵间回荡。这不是浅酒轻寒，细雨兰舟，也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即使是痛，即使是悲，也要让你在酣畅淋漓中去感受。因此，明末诗人王夫之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殆天授，非人力。”

　　如果说曹丕的《燕歌行》是雁叫霜天的凛冽，李商隐的《七夕》就平和多了，像早春的风吹过陌上，沉默了一冬的大地被逐渐唤醒。“鸾扇斜分凤幄开，星桥横过鹊飞回。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为何为了一年一度的相见，就要忍受无限的离别？诗写到最后，萦绕着一种无奈的气息，但这是平和中的惆怅，气度在，格局在。

　　秦观的《鹊桥仙》独出机杼：“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唐诗以气象胜，宋词以情感胜。纵观北宋的词，多写闲情闲愁，含蓄婉约，虽有铜琶铁板之说，也无非就是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和范仲淹的“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其实，词不必分婉约和豪放，并非豪放就技高一筹，胜过了婉约，只能说各有各的妙处。秦观的这首词，就沿袭了北宋的词风，一样的婉恻缠绵，只是末尾两句，境界开阔，起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成为后人反复引用的千古名句。如果拿唐人的句子来比，大概就跟王勃的“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