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熬炼人情百态——读刘永学《江山物语》

　　得永学先生赠书《江山物语》颇有时日，其时正在病中，每日熬煮中药。小火熬煮一罐中药至少费时半小时，其间常是翻看此书，看得兴味处便忘了时间，熬得中药起了焦糊味，懊悔不迭。

　　起心要写一篇读后的小小感悟，一病也就搁下了。我原是惫懒之人。

　　永学先生聪慧过人，有文人之儒雅，有燕赵之豪气。性好酒，且酒量颇丰，每喝至踉跄摇晃而不醉。亦好书，多年来，每天坚持至少三小时阅读量。案头堆书如小山，我每去，则拣其中一书与我分享他的感悟。先生于我，可谓良师，为人为文，于他处受惠不少。

　　读先生文章多，起先源于镌刻熬吧竹简之上的一篇《熬说》，短短数百字，将“熬”之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足见其博学宏雅，其浩然之气更如骏马奔腾，如江河奔涌，让人精神振奋，难以忘怀。

　　《江山物语》也算得另一部《熬说》，小文百余篇，人物、故事、历史、游踪，山川市井人情百态都在其中熬炼，熬至精纯与锐利。

　　永学先生年轻时在矿山度过，我也20多年时间在矿山度过，读他之文，心有戚戚。

　　我爱他笔下那些小人物，李四孙六汪三拳，老短老哈二愣子，首席琵琶祁大娘，他们在生活中跌宕翻滚，在歌哭笑闹间彰显人性的卑微与光明，鲜明活脱也像是我们矿上的人。

　　先生笔法绝妙，他以宏大之气写小人物，可谓大匠运斤，有明清小品文的简洁干净与犀利，却更大气，颇有铁齿铜牙纪晓岚之风，三言两语便立起一个人物，立起一个故事。人物故事皆微小如芥末，却见出大千世界人性缤纷。

　　他有此笔法，是因他世事练达，洞察人世百态却心怀悲悯。他曾身居高位，亦从不忘以其深刻的悲悯之心理解和关心身边小人物的命运。他跳脱在世俗熔炉之外，却又怀着悲悯之心来看待世俗熔炉里的生活，在他看来，那才是有血有肉、有滋有味的生活。黄柏成密藏的联络图,捡烟头的二狗子为了一支香烟的卖命与深情,罗秀才暗中损人的阴险，汪三拳的发家史，都让人想哭又想笑。是呀，大家都是在这样的熔炉里炼着，跳不脱此人间三昧，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世间有才华者甚多，读书著述都颇用功，倾尽心力，但能跳脱者甚少。永学先生就是能跳脱的人。能跳脱者能活泼。

　　先生读史读书， 他喜从人物着眼，发人所不能发之见解。他写林黛玉，数遍当今天下各色人物，也没有一个可以适合林妹妹，他说今人“不找林妹妹是她的福分，有谁费尽心机地去追林妹妹只能让她多死一次。”读之让人感慨唏嘘。林妹妹之悲哀？时代之悲哀？

　　他读曹操，读关羽，读张飞，都有与别人不一样的评判和视角。写冤大头王伦，撮把子宋江，闷骚者林冲，都让人会心而笑，拍案称奇。

　　他写林冲杀王伦：“闷在林冲胸中的那股无名火应势爆发：‘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有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只一刀，结果了王伦性命。林教头闷在心头的鸟气时间太长，猛地冲出来味道似乎不怎么对劲，该不是骚情郁结导致发酵，也未可知。王伦该杀，但该杀的理由与懂不懂文学丝毫沾不上边，金圣叹慧眼识卓，挥笔批道：王伦‘即有文学又奈何’？这话说得是何等地好啊！闷骚者行成于思，想出的点子一般均无与伦比。比如林冲骂王伦的话，太有才了，绝非我辈所能及。佩服。”

　　而我也想说，先生的文章，是何等的好啊。佩服。

　　可惜手边无酒，只有一罐苦中药。且以药当酒吧，痛饮一杯以骋其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