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父母寄来两大块湘西牛肉

　　一个月前，母亲陪父亲来长沙看病，在家小住了几天。史多芬（土气堂客的洋气名字）于日理万机之暇，全副武装给老人家办了一顿饭。

　　父亲啧啧称赞，母亲也一个劲儿叫好。母亲也是做了一辈子家务的“老母鸡”，她还是有话要说：“我做还是做得好吃，只是到外面吃得少，见识少，学得也少，会做的菜不像史多芬那么多。”

　　我从小就是个化生子崽，不怀好意地问母亲：“今天这个钵子炖牛腩好吃不？”

　　“好吃！”“好吃！”父亲母亲抢答起来。

　　我说：“妈，从小到大，我们家里几十年都不怎么吃牛肉的，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牛肉。”

　　母亲说：“你爸爸一吃牛肉，身上就起坨，所以……”

　　我说：“我知道。妈最爱的是爸爸。”

　　母亲说：“哪个讲的？我爱你们三姐弟不是一样的吗？一家人都是一样的爱。”

　　我说：“我一二十岁的时候，其实也不能多吃牛肉，那时候年轻，体内火气阳气重，吃多了牛肉身上就痒，脸上就长痘痘，牙龈就肿痛。但是到了四十岁以后，根本就没有这些反应了。不是爸爸吃不得牛肉，是他年轻的时候吃不得牛肉。你怎么就几十年都不让他，也不让我们吃牛肉呢？”

　　母亲说：“我哪里想那么多。我又不是小气舍不得。你知道的，那些年在湘西，猪肉比牛羊肉还值钱些。”

　　史多芬看到气氛有点微妙，说：“你别挑事儿说，这么多吃的还关不住你的嘴巴！”

　　母亲说：“没事的，他八十岁了也还是我儿，你以为他能把老娘怎么样。”

　　父亲在旁一直是沉默，笑眯眯地一言不发。

　　没过几天，父母亲就自己坐长途汽车回湘西了。

　　有天晚上，父亲突然在“屋里人”朋友圈里对我说：“赶快发邮编和地址给我，我要寄东西给你们。”

　　我问：“寄什么东西？”

　　他说：“我到乾州赶场，在农民手上买了二十斤干牛肉，是乡里黄牛肉。”

　　我转头对史多芬说：“我爸就是这个风格，冲动型购物。平时一点也不舍得，早上的馒头没吃完可以接着当中饭，这一买牛肉，就买二十斤，一千多块钱呢。”史多芬说：“什么叫冲动型购物。你没懂你爸的意思。他是那天听你讲从小到大没怎么吃到过牛肉，心里觉得亏欠你。你懂吗？乾州到吉首，二三十里路，他八十多岁跑那么远去给你买，你还说什么冲动型购物。我看他们真是白养你了。”

　　这两块大牛肉，虽然只是寻常人家的物事，但我瞧着它们很气派，很漂亮。它们营养价值很高，精神价值于我而言是更高。